第102章

太宰治再次恢復意識以後聽見有人在很難聽地笑著, 聽了半天他才發現是自己在笑,說實話他現在不覺得惡心了,那些之前令他反胃嘔吐的場景現在只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喜愛, 嗓子啞了,眼睛疼得厲害, 但他直覺感覺還是不對勁, 不對勁到了極點。

“你對我做了什麽?”

他看向在一旁坐著翻書的白發男人,對方換了件針織的白色麻花毛衣,閑適地靠著椅子看一本封皮被糊上的書,聽見聲音以後這人從書中移開視線。

“什麽都沒做。”

“放屁!”

“太宰治你能不能講點道理。”五條悟重新把書合上, 擡起眼, 蒼藍色的瞳孔看著沒什麽情緒:“精神潔癖是你的問題, 性格扭曲還是你的問題, 你說我做了什麽?”

他一點都沒說謊,他做了什麽?他充其量是把這人那些一層一層壘起來的殼子打碎了,把腐爛生瘡的瘡疤暴露在空氣裏, 最多是精神沖擊,不是重塑人格和洗腦, 他媽的但凡他能在正常情況下通過溝通揭開那些殼子, 他媽的他何至於看著太宰治在這裏發瘋?

太宰治感覺自己疲憊得像是被關在刑訊室剝奪了三天睡眠,生理意義上的疲憊幾乎讓他下一秒就要倒下,精神卻恰好相反,亢奮得仿佛他能抓著筆寫出一本巨作:“那我做了什麽。”

五條悟指了指被一大塊白布遮住的墻:“你給自己畫了一張自畫像。”

太宰治的一瞬間露出自己被惡心到了的表情。

五條悟接著說:“中間包括且不限於你指著我罵了幾百聲怪物,然後轉著圈指著天花板說要把港口黑手黨全炸了, 扯著我的頭發非要我發誓用虛式茈掉福地櫻癡, 再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嚇成傻子蒙上眼罩戴上鐵鏈關一輩子異能力監獄, 過了一會你又扯著我的領口要求我把世界上所有老鼠和小醜都殺了。”

太宰治睜大眼睛, 期待地望著對方:“行嗎?”

五條悟反問回去:“你覺得呢?”

他說完以後太宰治就不高興了,這人以為自己重新找回了理智,其實還處於精神發癲的狀態,單憑他一點思考都沒有脫口而出的行嗎就能看得出來,然後太宰治悶不作聲地睜大眼睛看著他,越看越難過,越看越委屈,委屈得像是被奪走胡蘿蔔的垃圾小熊貓,委屈得眼珠通紅,委屈得聲線都在發抖。

“為什麽不行?”

五條悟敷衍地擺了一下手,再次翻開書,沒看幾行就被揪住了衣服,對方騎在他身上,那張漂亮的臉因為無法控制情緒顯得猙獰如惡鬼,聲音又低又沙啞,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厲:“你不應該聽我的嗎!”

“聽你的?”

“是啊!我讓你殺誰你就殺誰,讓你躺著睡覺你就躺著睡覺,讓你醒著你就醒著,沒有我的允許哪都不許去,你憑什麽不聽我的!”太宰治語氣中的偏執任憑誰聽著都要皺眉,但五條悟只是靜靜地凝視著這個人,看了一會他伸手攏住那只用力到手背青筋凸現的手,很平淡地回了一句。

“憑什麽,我又不是你的狗。”

太宰治聽完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睛,緊繃過頭的情緒導致他現在指尖都在發麻,他一把抽回手,用力扯了扯領口,卻愈發覺得呼吸困難,隨後他發現那顆扣子直接被他拽掉了,轉眼間指尖上被線勒出的痕跡滲出血珠,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也沒把你當成狗——憑什麽是我,憑什麽又是我這樣——去他媽的五條悟,你他媽憑什麽……?

“而且說起怪物的話。”五條悟笑了笑:“我應該比你更像個人吧。”

“不對!”

五條悟點點頭表示同意,順著對方的話鋒接下去:“你說得對,要不展開談談?我什麽地方是個怪物了?”

“你……”

太宰治剛開了個頭,又緊緊地抿住唇,睜著兩只鳶色眼睛瞪他,臉色煞白煞白,又氣又委屈,五條悟很有耐心、也特別好脾氣地任由這人騎在他身上用能把一個普通人勒斷氣的力氣勒他的脖子,他等著對方的下文,等了很久很久,他才開口:“你什麽?”

太宰治再也不說話了。

他閉著嘴,也閉上眼睛,不能說他的這個行為是出於理智的約束,只能說他很不想很不想提起這些,以至於在他理智歸零精神發癲的時候,他還是記得閉嘴。

閉上嘴。

閉嘴。

五條悟很是冷靜,他五次三番地告訴自己要冷靜點,不要在意這個混賬玩意,這人壓根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也閉上眼睛不聲不響地歇了一會調整心態,極力忽略內心漸漸泛濫的情緒,等他再睜開眼睛,那雙恍若融進漫天星辰的蒼藍色眼瞳顯得平靜無波,他又看了眼前這個人一會,卻說:“我真的很生氣。”

太宰治渾渾噩噩地聽到“生氣”這個短短的音節,無意識地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