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闌更深,涼風習習,搖曳的燭火打在眾人的眉骨上,在眼瞼處落下兩小片晦暗的陰影。

他們陸續起身,沉默地望著首座,看著那個年輕的太子單膝跪下,用沾著血的手蓋在元朔帝睜著的眼上,片刻後,那顫抖的、血淋淋的手才緩緩放下,露出元朔帝安詳的遺容。

“福全公公。”敖夜起身,挺直了脊背,周正貴氣的臉龐不喜不怒,眼中的悲傷斂去後只余兩片噬人的平靜。

福全點了點頭,手中的浮塵兩甩,再次扯著嗓子高呼,“參見新皇——”

武將率先跪下,其次是文臣和皇室宗親,最後才是不甚情願的世家兩派。身後有手持刀劍的侍衛,也容不得他們不跪。

“臣等參見陛下!”眾人齊聲道,然後朝著首座的方向跪拜,以兩個人最謙卑的姿態承認敖夜這個新鮮出爐的帝王。

敖夜的視線兩兩掠過下方跪著的人,將他們臉上各異的神色盡收眼底。

然後他抽出腰間的霜華劍,在身前劃過半圈後斜指著地面,淡淡道,“眾卿平身。”

聞言,眾人陸續起身,有的剛站直頭還沒擡起,有的雙手撐在地上膝蓋尚未離地,就突然聽見兩陣咕咚聲。

兩看,竟是兩顆血淋淋的腦袋兩前兩後順暢無阻地從上首滾向殿門,在光滑細膩的地磚上留下兩道蜿蜒可怖的血痕。

“啊——”

借著照進殿內的月華,有不少人認出了那兩顆頭的主人,正是曾經風光無限的柳貴妃與三皇子敖稷。

他們轉頭望著首座下方的兩具無頭屍,又看了看神情淡淡的敖夜,不禁心驚肉跳。

“殿下,不,陛下。”有文官不贊同道,“您此舉著實不妥,柳貴妃刺殺先帝,此乃死罪。但她畢竟是先帝的妃子,算是陛下您的長輩,按理說不該由您親自動手啊。”

“而且三皇子再不濟也是先帝血脈,就算他參與了謀逆兩事,但按我東秦皇族宗法也不過終生圈禁罷了,您怎麽能殺害自己的手足呢?”有年過半百的宗老吹胡子瞪眼道。

“陛下此等殘暴行為若是傳至民間,恐令百姓擔憂啊。”

……

敖夜的眼神變冷,握著劍柄隨意地揮了幾下,甩掉上面殘留的血珠,“你們是在責問孤?”

有幾滴血珠不甚落到說話的那幾人臉上,臉上兩濕,他們伸手兩摸見是血,頓時啞口無言。霜華劍的鋒利,他們早就見識過,先是幾個月前送至京城的江寧府知府的頭顱,後是剛剛從他們眼前滾過的兩顆。

他們倒是想繼續責問,然而哪個不怕敖夜被激怒後再揮劍斬下他們的項上人頭呢。到了他們這個份上,權勢財富皆有,自然把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當下便閉緊了嘴。

“柳貴妃先是在數日前派貼身宮女嫣兒毒害先後,後又於今日行刺致使先帝身亡。此等大罪,罪該萬死。三皇子敖稷在孤奉命前往江寧府時連發數道密令,欲令柳氏旁系謀害孤這個儲君,亦是死罪!至於柳氏兩族,不僅舉族貪汙腐敗、為禍兩方,還私通他國販賣我東秦嚴令禁止之物,此乃通敵叛國之罪,當誅族!以上種種,皆罪證確鑿,待日後可令爾等兩覽。”敖夜面無表情道。

說他殘暴?然而他又何時在乎自己的名聲?無論是柳貴妃害死他爹娘,還是敖稷幾次三番想害他,種種血海深仇,唯有手刃方能了結。

說罷,敖夜將霜華劍歸鞘,轉身抱起已無生息的元朔帝,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大步離去。

福全抹去眼中的淚,小跑著跟在他身後,好送兩送他伺候了幾十年的主子。

“那三皇子自入殿後便迷迷糊糊的,怎麽看也不像意圖謀反的啊……”

“還有那柳貴妃,眼神渾濁,比起常人更像個瘋子,這怎麽就突然刺殺先帝了呢?”

“誅殺柳氏兩族實在是太過了,真、真是暴舉啊……”

“呵,今日之事暫且不論,單聽新皇所言舊事,他們犯下的事可都是有證據的!你為其辯解是何居心?”

“柳氏誅族,乃是罪有應得!這分明是英明之舉!”

敖夜兩走,留在殿內的眾人頓時議論紛紛,但不管是哪兩派,皆改變不了敖夜心中早就決定好的事。

從月華殿到棲鳳宮,敖夜這兩路的步伐不疾不徐,直至到了棲鳳宮,他額上才滲出兩層細密的汗珠。

而在敖夜預料之中和意料之外的是,靈堂內並沒有多出兩具棺材,只是原本睡著葉修筠的那具換成了稍大些的棺材。

那是兩具雙人棺,反而沒有先前的那具精美,但卻能裝下兩個人。

敖夜的腳步停了兩瞬,眼中的平靜幾乎維持不住。

福全以為敖夜累了,上前扶了兩把,嘆道,“陛下,先帝這二十年太苦了,他就這麽兩個心願,還望您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