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府衙外堆積的金銀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僅未見減少,反而愈發多了起來。

蓋因敖夜令兵士與參與災後重建的百姓先為江寧府大大小小的官員清理或倒塌或損毀的房屋,清理時若不巧尋出財物,去除朝廷規定的俸祿後,其余的一概送至府衙外的那堆金山銀山上。

對此,江寧府的官員敢怒不敢言,但凡提出抗議,就得面對敖夜的親自詢問。

“多出的俸祿從何而來?”敖夜一邊擦拭著曾斬下他們知府大人頭顱的霜華劍,一邊隨口問道。

“大約是、是大水從別處沖來的。”被問到的官員瑟瑟發抖,背後的衣衫被不斷冒出的冷汗打濕。

“哦。”敖夜道,“既然是無主之物,便充公了,可有異議?”

“……”官員還能說什麽,只能捏著鼻子道,“全憑殿下做主。”

回去後被同僚問起情況,陰著臉,半晌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他就差把劍橫在我脖子上問我要錢還是要命!

江寧府官員的心情糟糕透頂,百姓卻與之相反,每日勞作之後即便是繞路也要從府衙外經過,只要透過守衛的兵士往裏瞧上一眼,身上的疲憊就會散去一些,重新鼓足幹勁。

就這麽上下勉強一心,江寧府的情況越來越好,當然,也不是事事順利。

李桉出自不受朝廷重視的工部,叫他治水修堤甚至是畫圖紙做一些輔助建造的器具他也能做出個一二,但有時候遇上旁的事便沒辦法了。

“江寧府受災嚴重,急需衣食等物,我們派人采買,他們同為東秦子民卻、卻刻意提價!唉!”李桉愁得頭發都快白了。

“糧食和稻種一事去找當地知州或知府,告訴他們若商人不按原價售賣,就奉我手諭去開其儲備糧倉救急,事後由江寧府慢慢補上。”敖夜神色冷酷,若那冊上所言非虛,一個空蕩蕩的糧倉量他們也不敢開。

“這法子好!按律例,他們並未受災,有責任開倉救援鄰近的受災之地!”李桉撫掌道,然後繼續眼巴巴地望著敖夜。

“其余所需,若不降價……”敖夜垂眸思索。

“去向江安府的柳家尋求幫助,一路上敲鑼打鼓把江寧府的慘狀向沿途百姓訴說清楚,哦,還可以順路把那位死去的柳大人的遺孤也一道送去。”佘宴白手按在敖夜的肩上,笑眯眯道。

“這能行嗎?”李桉狐疑道,這真不是刻意上門挑釁?

他為官多年,雖未學得長袖善舞,但也不是什麽糊塗蟲。柳氏支持的可是柳貴妃所出的三皇子,而三皇子與太子的關系可是滿朝文武皆知的差。

且死在太子手中的柳賀年,遠比興州的那個柳明志的血緣近。

“不試試怎麽知道?”佘宴白笑道,“世家大族向來重視名聲,我想他們不會樂意在百姓眼裏落得個鐵石心腸、見死不救的印象。”

尤其是他們還想在未來支持三皇子登基。柳氏或許會耍些小心機,但不至於全然拒絕來自江寧府的求援。

“說的也是,殿下您看呢?”李桉看向敖夜。

佘宴白與敖夜這些天形影不離,李桉已經見怪不怪甚至習以為然了。

敖夜卻回首望著佘宴白,目光深邃,“便依宴白所言。”

待李桉走後,敖夜靜坐了許久才道,“宴白……”

“想問我怎麽知道那麽多東西?”佘宴白伸出一指點在敖夜的眉心,朱唇一彎,笑靨如花。

“嗯。”敖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佘宴白蔥白的的指尖。

佘宴白狹長的眼睛半合著,眼神繾綣,“這是什麽很難知道的事嗎?”

敖夜啞然,片刻後道,“並非。”

“我有心了解你,自然就知道了。”佘宴白縮回手指,柔聲道。

像他這種活過漫長歲月的妖修,或多或少都會悟出一兩個獨門秘法。比如說,如何用神識窺探出旁人心底的秘密。

佘宴白斂眸輕笑,而敖夜卻莫名不自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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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的大堂寬敞明亮,甫一走進,便有一股森嚴莊重感撲面而來。

大堂正中高懸著一塊黑色的金絲楠木,上面刻著四個遒勁的大字——公正廉明,日光落在上面時隱隱有金色閃爍。

下方墻上掛著一副巨大的海水潮日圖,可惜經過大水的浸泡,已經模糊不堪。

敖夜立於堂中三尺公案後,垂首翻閱呈上來的案卷,時而皺眉時而展顏。

每每閱完,他沉思片刻後便會執筆在卷末進行批示,再對堂外候著的小兵或侍衛招招手,示意他們將案卷拿走。

幾乎每個送拿案卷的人走近公案時,都會下意識地往敖夜身後看一眼,再在他攝人的眼神下移開視線,然後踮著腳輕輕離開。

原因無他,皆因堂堂太子站著處理公務,而某個來路不明、徒有救命之恩的草民卻縮在他身後的椅中安然睡大覺,身上還蓋著太子的黑色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