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日,天朗氣清,夏風和暢。

敖夜一大早就來到佘宴白暫居的帳篷外,低聲道,“連日天晴,有探子回稟說府城中的大水漸漸退卻,不少地勢稍高處已無水……”

“所以?”佘宴白倚在床上,擡眸看見映在門簾上的高大身影。

頓了下,敖夜接著道,“我需進城一觀。你身體不好,不如暫且在此等候,我很快便會回來。”

“我與你一道去。”佘宴白擡手揉了揉眉心,想了想又道,“這裏我只認得你,你不在,我不安心。”

敖夜沉默片刻後道,“好。”

待門簾撩開,佘宴白從裏面慢悠悠地走出來。

敖夜只看了一眼,便眉頭微皺,問道,“昨夜沒睡好?”

佘宴白的皮膚極白,這會眼下微青,便如一滴濃墨不甚落入清水中,看著格外顯眼。

“你不在身旁,我不習慣。”佘宴白神情懨懨,走過去靠在敖夜身上,默默汲取了一些他體內的氣息,身上的不適才漸漸消去。

自他渡劫失敗以後,唯有在敖夜身旁憑借他體內氣息的安撫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偏偏這幾天敖夜白日裏與一群官員聚在一起商議事務,忙得不可開交。晚間又非要堅持兩人分睡,害得他白天見不著人,晚上也睡不好覺。

敖夜微訝,沉思片刻後輕聲道,“若宴白不嫌棄,此後我們……”

後面的話,他忽然說不出口了,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剛滿雙十年華的年輕人。

佘宴白抱著敖夜的手臂仰頭,笑得花枝亂顫,“同床共枕?還是抵足而眠?”

敖夜偏過頭,不讓佘宴白看到他此刻的神情,啞聲道,“是同室而居。”

佘宴白輕嗤一聲,眼波流傳,到時候可由不得敖夜做主。

敖夜由佘宴白倚著,朝一旁默默等候的小兵吩咐道,“牽一匹馬來。”

小兵依言小跑著離開,不一會兒牽著一匹高頭大馬回來。

那是一匹隨他們從邊境而來的戰馬,上過戰場見過血,眼神兇悍,從頭到腳透著兇猛暴躁。

敖夜正想令小兵換一匹溫順的馬來,就見佘宴白朝那黑色戰馬招了招手。

戰馬揚了揚頭,掙脫小兵的束縛,走到佘宴白身旁時溫順地低下頭,看得小兵一陣驚奇。

“沒想到宴白如此受馬兒喜歡。”敖夜小心地扶佘宴白上馬。

聞言,佘宴白一陣低笑,“喜歡?說不定是怕我吃掉它呢。”

從某方面來說,凡間的牲畜遠比人要敏感得多,即使不釋放出妖氣與威壓,潛意識裏都知道誰不好惹。

敖夜只當他是在說笑,見他坐穩後,便牽起韁繩向隨行的眾人命令道,“出發。”

“殿下,您身份尊貴,怎能親自牽馬?還是讓奴才來吧。”小太監福安與一群太子侍衛匆匆趕到,見狀便想上前奪過韁繩。

敖夜眉頭微皺,一個眼神將福安釘在原地,微冷的目光掃過福安與他身後的眾侍衛,沉聲道,“佘公子乃孤的救命恩人,爾等見他,應如見孤。”

眾人紛紛行禮領命。

福安擡頭,瞧著馬背上笑盈盈的佘宴白,又看了看活像個馬夫的敖夜,心裏不住嘆息,一時不知誰才是太子殿下了。

在啟程時,敖夜想了想,又吩咐孟天河的部下找來兩個江寧府的小官一道前往。

許是那天被敖夜當眾殺人的狠厲給嚇住了,兩個小官主動走在前頭領路,一句大話不敢說。

此處距府城不遠,步行不過半個時辰,一路上不止有敖夜一行人,還有三三兩兩往城裏走的災民。

剛踏入城門,便有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襲來,眾人或屏住呼吸,或以袖掩鼻,適應了好一會才有勇氣繼續前行。

那味道像是爛泥與死屍等腐爛之物混合而成,在這座死寂的城中無聲飄蕩著。

直至災民的哭喊聲如一道驚雷劃破這寂靜。

“俺的家啊,俺的家沒了啊……”

“家裏的東西都被水沖走了,接下來該怎麽活啊……”

“活不下去了……”

府城的受損情況遠比敖夜想象中的嚴重,倒塌的房屋不計其數,未倒的也有多處受損。

再思及路上所見被大水卷走的稻苗,敖夜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他們都在等你吩咐呢。”佘宴白封了嗅覺,又騎著馬腳不沾地,大約是這城裏最是悠哉的人了。

敖夜握緊了韁繩,目光深沉,“帶路,去柳賀年家。”

兩個江寧府小官瑟縮了一下,連忙帶路。

柳賀年身為知府,居所是府城中最大一處庭院。雖有部分倒塌損毀,但難掩其完好時的精致奢華。

“柳賀年罪大惡極,其家產當充公。”敖夜道,“爾等速速進去搜尋。”

眾人領命,紛紛湧進柳宅。

“殿下此、此舉,似、似乎……”一個江寧府小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敖夜的的眼神中愣是不敢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