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斜陽垂落遠山,昏黃的雲霞在遙遠的天邊舒卷開來。

敖夜擡手抹掉眼皮上的汗水,快步穿過一片稀疏的樹林,剛踏上官道就眼前一黑。他手腕一翻,霜華劍入地三分,才勉強撐住身體。

他太累了,甚至記不清自己已經跑了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

耳鳴目眩,敖夜雙手緊握劍柄,低著頭,單膝著地,如一尊沉默的石像肅立在道旁。

許久,耳畔嗡鳴聲漸止,模模糊糊傳來一道驚喜的呼喚。

“太子殿下?您可是太子殿下?”

敖夜緩緩擡起頭,深邃的眼裏映出一張胡子拉碴的陌生臉龐,啞聲道,“你是?”

“在下孟天河,懷遠將軍獨子,見過殿下。”孟天河朗聲道,在他身後不遠,是一支風塵仆仆、隊列整齊的兵士,皆如他一般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縱使被南境的水土養了多年,還是磨滅不了他們骨子裏屬於北境人的痕跡。

“見過殿下!”眾將士聲若雷霆。

“天河見過孤?”敖夜站起,挺直了脊背,朝將士們微微頷首。他微一用力,抽出霜華劍,指腹摩挲著劍柄,心中不敢放松。

孟天河撓了撓頭,指著敖夜手中的劍,憨笑道,“嘿嘿,當年葉老將軍把鑄造這劍的料子交給了我爹,我爹去尋鑄器大師鑄劍時帶著我,所以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且我雖然未曾見過殿下,但殿下眉眼間依稀有幾分葉老將軍的影子,特別好認!絕對不會有錯!”

敖夜低頭望著霜華劍,樸實無華的一柄長劍,唯有舞動時才可窺見一絲神兵利器的冷芒。

他與外祖父有緣無分,生前不曾謀面,死後亦不曾去北境墳前跪拜過。

“殿下,此行來的都是我爹從北境帶過來的老兵。”孟天河忽然壓低了聲音,“所以殿下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

“你們可有藥?”敖夜嘆道,手腕一轉,霜華劍入鞘。

孟天河一愣,隨即顧不得尊卑往他身上摸去,焦急道,“殿下受傷了?也是了,派去江寧府的斥候傳回消息說您幾天前落水了。哎,老姜頭,快過來!殿下受傷了!”

名喚老姜頭的隨軍疾醫頭發上已有白絲,但聽到召喚跑過來的速度卻不輸正值壯年的兵士。

“來了,來了。”老姜頭把背上的大包扔在地上,解開後取出一個小葫蘆,急忙忙倒出一粒藥丸就要塞進敖夜嘴裏。

敖夜一時不備,上衣被孟天河扯得亂糟糟,回神後又差點被強塞藥丸,於是忙後退幾步,皺著眉道,“不是孤,孤是為旁人尋藥。”

孟天河這才松了口氣,大掌往胸口拍了幾下,“嚇死老子了。咳,不是,我是說嚇死我了。”

“殿下要什麽藥?”老姜頭指著地上的布包豪氣道,“隨便挑。”

敖夜便低聲描述佘宴白與阿寧的狀況,老姜頭聽完後眉頭緊皺,沉思片刻後從懷裏掏出一個瓷瓶,肉疼道,“吃這個,能保命。其余的得等老夫見過病人後才能開藥。”

孟天河瞪大了眼睛,拍了拍老姜頭的肩,喃喃道,“我上次差點沒了半條命,也沒見你給我吃一粒。”

他用力過大,老姜頭肩膀一疼,瓷瓶從手中脫落。

“多謝。”敖夜眼疾手快,接住後緊緊攥在手心裏,“天河,可否借我一匹馬,我需盡快趕回去。”

“當然。”孟天河打了個呼哨,一匹高大神氣的白馬便噠噠噠跑過來,“這馬跑得快,殿下請。”

敖夜翻身上馬,握住韁繩道,“事不宜遲,孤先行一步。”

想了想,他眸光暗沉,“天河,孤能否信你?”

孟天河當即單膝下跪,仰望著白馬上的男人,嚴肅道,“北境兒郎只認葉氏,只要您和娘娘開口,萬死不辭!”

敖夜定定地看了他一會,道,“那麽,少將軍便繞道在去往江寧府的必經之路等孤吧。”

“遵命。”孟天河心中一緊,恭敬道。

敖夜雙腿一夾,白馬如離弦的箭一般往前奔去。

老姜頭收拾好布包往背上一甩,遙望著馬背上的人,嘆道,“殿下若生長在北境,定能成為比老將軍更神勇的戰神,唉,可惜了……”

孟天河雙手叉腰,笑道,“殿下可是要繼承大統的人,戰神便由我來當吧哈哈哈……”

老姜頭搖了搖頭,意味深長道,“難啊。”

*

敖夜一路快馬加鞭,在斜陽完全沒入遠山時終於趕了回去。

他下馬後摸了摸白馬的頭,“回去吧。”

白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蹭了蹭他的手後噠噠噠跑進夜色深處。

“他人呢?”敖夜上坡後沒看見佘宴白,卻看見阿寧面色已然恢復正常,正在他爹身旁擰著眉來回踱步,聽見敖夜的聲音後先是一驚,接著面露喜色。

“大哥!你可終於回來了!小哥被知州家的公子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