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太陽王八十歲誕辰的盛大慶典(四)(第4/5頁)

她叛逃到羅馬,等於背棄了自己的丈夫與婆家,也等同於悖逆了自己的父親與娘家,如果不是有路易十四的保護,羅馬的任何一座女子修道院都不會接受她。人們都認為,她雖然活下來了,但等同於死了,直到她的弟弟小腓力即位,派來使者要求她回到維也納,她居然拒絕了,這下子就連她的母親都覺得她是生了瘋病,但在以拉略去看望她的時候,她冷靜地說,一旦回到維也納,小腓力作為她的男性家屬,是有權力為她安排一門婚事的,如今奧地利的哈布斯堡正是勢弱的時候,她一回去就會被估個價格直接被賣掉,到哪時候,她的處境只怕不比當初在托萊多的時候好多少。

像是這麽一位女性,著實令人敬畏,尤其是她不像是大公主與大郡主,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教育,她的父親利奧波德一世一直不滿於她不是個男孩,在倉促決定將她嫁到西班牙之前,這位公主與所有的貴女一樣接受的都是最淺薄無用的教育。

卡洛斯三世決定讓她來做自己妻子的時候,法蘭西人與西班牙人奇跡般地站在了一起,西班牙人不贊成哈布斯堡的女兒重入托萊多,擔心她會站在哈布斯堡的立場上胡作非為;法國人則認為她的年齡太大了,可供生育的時間太短,而且當初托萊多也曾傳出這位公主可能無法有孕的話來,他們擔心一旦與安東尼婭締結婚約,西班牙王位的繼承問題都要提上桌面。

卡洛斯三世卻在這件事情上顯露了遺傳自太陽王的固執與開明,他親自去了羅馬,詢問安東尼婭大公主的意見,安東尼婭考慮了好幾天,請法蘭西醫生來看過後,才答應了卡洛斯三世的求婚。

如果路易十四不在這件事情上說話,幾乎就沒人能說話了,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腓力四世也微妙地始終不發一言,如果安東尼婭確實不孕,那麽他還能有重新得到西班牙的可能,如果安東尼婭有孕,那麽將來的西班牙國王依然有著哈布斯堡的血脈。

安東尼婭確實直到第五年才有孩子,當時所有的人都幾乎快要絕望了,幸而她終究沒有越過法蘭西的王太後安妮。第一個孩子就是男孩,然後她在長子七個月的時候再次宣布有孕,王室必然要等到三個月左右才會正式宣布,也就是說,她在長子四個月的時候就再次有孕,生下長女後,她間隔一年又有了次子,然後是三子,四子。

一個繼承人有多麽重要,看利奧波德一世的瘋癲與打了十年的西班牙王位繼承權戰爭就知道了,在長子出生後,卡洛斯三世甚至可以感覺到托萊多的那些老臣原先質疑、防備與忌憚的態度突然緩和了下來——他的西班牙侍從何塞.帕蒂尼奧和他說,這是他們覺得,這才是正確的王位繼承方式,與英國的紅白玫瑰那樣(蘭開斯特與約克),勝利方與失敗方締結婚約,兩股高貴的血脈融合在一起,最終結出和平的果子,豈不是兩相歡喜?

不能說這個孩子起著怎樣關鍵的作用,不過他確實是個突破口,如同湍急的水流沖開淤泥,西班牙在哈布斯堡統治下累積的陳舊痼疾終於得到了痊愈的機會,直到今天,卡洛斯三世終於成了被所有人承認的西班牙國王……

不是傀儡,也不是叛逆,而是一根生機勃勃的分枝。

只是安東尼婭不惜代價的連續生育,最終還是讓她體內的骨頭飛快地變得酥松,就連巫師的藥也無可奈何,前兩年她在摔傷後髖骨骨折,到現在依然必須依靠輪椅行動,她比卡洛斯三世還要大十歲,醫生們都說她大概沒有重新站起來的可能了。

“她說她沒什麽可遺憾的。”夏爾說,然後他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出那句話。

“任何能夠讓利奧波德一世與他的同盟不快的事情她都會覺得愉快吧。”路易代他說了,他懂安東尼婭的心,如果說當初強行將才八歲的大公主嫁給在生理與心理上都是畸形的卡洛斯二世,並任由她受盡折磨與羞辱,她還能對父親與他大臣們抱持著一點希望的話——那麽,在她逃到羅馬後非但沒能得到國家與父親應當給予的庇護(哪怕只是代她詰問西班牙也好啊),反而被視作叛國的罪犯,不是要求她立即回到西班牙,就是要求她去死之後,這份虛幻的溫情也已經被徹底地吹散了。

“所以任何時候都不能小覷你身邊的女士。”路易感慨地說。

“所以我覺得我有安東尼婭就足夠了。”夏爾說,除了過於熾熱的復仇心之外,安東尼婭並不比他的兩個姐姐來得差,他的兩個姐夫都沒王室夫人,他覺得他也不需要。

“好吧,隨你。”路易說,而後突然感覺到光線在晃動,他擡起頭,確定此時的明暗變化不是自己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