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賜福(第2/3頁)

“再等等吧。”伊麗莎白說,哪有願意舍棄孩子的父母呢,只不過不願意讓他們的孩子也成為奴隸罷了,但……“也許以後會好的。”等到波旁真正成為波蘭的主人,波蘭現有的農奴制度被廢除,哥薩克人也就不會再被迫丟掉自己的孩子了。

“把孩子們都抱來吧。”她說道,然後她與小歐根就來到孤兒院的正廳裏,這裏擺著一列列的長椅和桌子,可以用作禮拜堂、餐廳與手工作坊用,有人為王後準備了一張高背椅,小歐根看到主教從教士手中端來了一個匣子,侍奉在側,他只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直到一個修女嬤嬤抱來了一個嬰孩,伊麗莎白用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額頭與面頰,然後將一枚打孔穿絲帶的金幣掛在他的脖子上。

小歐根立即想起來了,這不是“摸治”的程序嗎?

路易十四也“摸治”過,為了彰顯自己的高貴與正統,如何被天主眷顧與肯定,幾乎所有的君王都會在在位的時候進行“摸治”,起初的時候還只是淋巴結核,後來就什麽病都能通過“摸治”治療了,但小歐根沒有那個榮幸看到太陽王的“摸治”,因為——路易十四笑著和他說,“摸治”不過是一種安慰手段,淋巴結核原本就是一種能夠自愈的病,病人只要心情舒暢,營養充足,痊愈的可能性是很高的,心情當然是因為受了國王的“摸治”,至於營養充足——那枚金幣難道就不是金幣了嗎?

但等到國王如同普及教育那樣普及了醫院,每年更有數之不盡的學生從醫學院裏走出來,成為醫生,民眾對“摸治”的渴望就變小了,他們甚至不用離開自己的城市就能接受行之有效的治療,價格也不是那麽高昂,痊愈的速度也很快,飽滿的錢囊與豐富的貨物也能保證他們營養充足,又何必千裏迢迢地跑到巴黎或是凡爾賽去呢?

但在這裏的哥薩克人,韃靼人的棄嬰顯然是需要這份“摸治”的,小歐根難掩激動地注視著每一個接受了“賜福”的嬰孩,這無疑是王後在行使國王的權力,在場的人卻一臉平靜,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這表明在哥特蘭島上,伊麗莎白確實有著毋庸置疑的統轄力。

這些孩子……今後也會成為獨屬於伊麗莎白的一份力量。

“這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伊麗莎白看出了他的心思,莞爾道:“我正要和你說,將來你也許會有一批瑞典人學生。”

“瑞典人?”小歐根立即問道:“只有瑞典人?”

“怎麽說呢,難道哥特蘭島就不是瑞典的一部分了嗎?”伊麗莎白說,“你要好好教導他們。”

“我不知道我……我將來如何,”小歐根有著一股沖動,想要將自己從利奧波德一世重病以來遭受的挫折傾訴給這位年長的女性聽,但又羞愧於其中的一些內容,無法啟齒:“陛下,我並不是一個值得他們效仿的人。”

“我們還是更坦率地談談吧,”伊麗莎白說:“我親愛的朋友,我親愛的弟弟,我曾經以為你是一個輕浮的人,但現在看來,你並不是個淘氣的孩子,或說恰恰相反,你對自己十分苛刻,令人擔憂——如果你是個普通的法國人,一個男爵,子爵或是伯爵,你為之耿耿於懷的事情,簡直就如同塵埃與羽毛那樣不值一提,但你始終無法排解,哎呀,我想我知道我的父親為什麽要讓你來這裏了。”

她頓了頓,“我看到你見到那些韃靼人的嬰孩時,露出了奇怪的寬慰神色,想來你也知道波蘭人如何對待他們的了。”

“他們正在以一種嚴酷無比的手段對待哥薩克人,比古羅馬人更甚,比地獄裏的魔鬼更甚。”

“那麽你為什麽不想要去改變這種狀況呢?”伊麗莎白說:“弟弟,我是一個女人,注定了沒法上戰場,但我也有我的方法來消弭世間的不平與災禍,你可是一個強壯的男人,你可以上戰場,也是一個威名顯赫的將軍,你為什麽還站在這裏,為了一份年少時的輕狂蠢行而悔恨不已,徘徊不安?”

她沒能等小歐根開口,就繼續說道:“如果我是你,歐根,我就立即跳上馬,奔到新十字軍的戰場上,用戰功讓那些施拉赤塔們在你面前低頭,俯首帖耳,我要用奧斯曼人的頭顱來和他們交換哥薩克人的性命,即便他們不願,也不得不從;我要站在亨利的宮廷中,對任何一個敢於挑戰國王權威的大貴族高聲咆哮,把他們嚇得瑟瑟發抖;我會率領著我的士兵,馳騁在荒原與田野上,傾聽所有飽含著絕望與痛苦的哭喊,接受他們的申訴,賜給他們瑞典人,法蘭西人又或是西班牙人都能享受到的一切,包括自由。”

“等到那時候,”伊麗莎白說道:“等到有一百個人,一千個人,一萬個人,甚至更多人看你如同看待一個聖人的時候,你還會記起你曾經的過錯嗎?只怕到了那時候,你還會嘲笑現在的自己吧,這多麽像是一只被幼年時的細鐵鏈拴住的巨象,畏懼著那一點點記憶中的疼痛而不敢稍作嘗試——明明只要你輕輕一掙,就可以掙脫那具桎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