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窮途末路的利奧波德一世

“原來如此。”路易淡淡地說道:“利奧波德一世也是窮途末路,無計可施了。”

一個智者說,世上只有三種人,男人,女人與君主。之所以要將君主列作第三種人,是因為要做一個真正的統治者,就要擯棄身上的人性,好讓獸性與神性取而代之。但問題是,生而為人,無論他/她有著怎樣的明悟,都是沒法做到完全地抹除掉那些與生俱來的東西的。

而且,要確定什麽時候應當擁有獸性,什麽時候擁有神性,也是很難的,在歷史上,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君王,創下了令人萬般崇敬欽慕,光明磊落的偉業,但一轉身,你也能在光明下的陰影中發現數之不盡的,讓人難以接受的汙穢與毒液,有時候,我們甚至會感嘆說,他/她怎麽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呢——而這個“事情”往往會代表這兩個極端——好與壞。

利奧波德一世是個好皇帝,只是他的思想與做法不免受到這個時代的約束,權力又受到選侯與教會的掣肘,世俗的軀體更不免遭到了哈布斯堡長達數百年來近親婚配的折磨與摧殘,最不幸的就是與他同時代的還有一個幾乎無法被撼動的巨人。

法蘭西的太陽王,路易十四。

年差僅兩歲,也同樣是幼年登基,注定了他們總是會被一同提起,不斷比較,而哈布斯堡家族最大的兩塊領地——奧地利與西班牙,正被法國攔腰截斷,也就是說,無論利奧波德一世想要如何發展,最後都必然會與路易十四正面遭遇。

我們都知道,最讓人絕望的不是你與敵人之間有著如同鴻溝般的差距,而是他總是比你更快一步,只差一點,伸手就能觸碰到的距離——仿佛只要你再努力一點,運氣好一點,你就能超過他了——但事實是,你永遠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利奧波德一世命不久矣,這場追逐也到了落幕的時候,這時候他反而冷靜了下來,不再往前看,而是環顧四周,他的兒子太小了,在他去見上帝的時候未必能夠成年,他的王後,也是他的外甥女,與大部分貴女一般,不關心也不插手政治;在意大利統一的時候,羅馬教會的權威更是一落千丈——不久前他們還在哀求意大利人保證梵蒂岡的獨立與安全;他的大臣與將領中固然有忠誠的人,但全都分量不足——也就是說,沒有能夠站在新的奧地利大公與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身邊為他壓制選侯的人。

小歐根·薩伏伊竟然是他僅有的,並且合適的猶如天主指派的攝政大臣。

他年輕,他是個哈布斯堡,神聖羅馬帝國的諸侯們全是他的手下敗將,他還在法蘭西的宮廷與朝廷上待過很多年,並有路易十四言傳身教——哪怕利奧波德一世不甘心,也要承認太陽王的統治幾乎無可指摘,更重要的是,經過了那麽多年,小歐根也在法國軍隊與政界都有不小的威望,在巴黎皇家軍事學院裏充當過講師,他若是留在了維也納,也一定會引來許多追隨者。

路易十四看重人才,但並不嚴厲地要求他們必須將一身才能全都奉獻給法蘭西——除了一些關鍵的重要人物之外,若是因為經濟、信仰或是其他問題,願意去到或是留在別的國家的法蘭西人並不用擔心自己會成為“叛國者”,只是最終在他國定居、繁衍與壯大的人並不多——因為除了法蘭西,暫時還沒有哪個國家可以完全無視之前提到的陳規陋俗、繁文縟節。

利奧波德一世的奧地利卻可能是最接近巴黎的地方。

利奧波德一世曾經因為奧林匹婭女士說過維也納在晚上看上去很像巴黎,而拒絕在晚上拉開對著街道的窗幔,卻從不會輕易否決任何一種路易十四施行並被確認可行的政策,他可以驕傲地說,奧地利如今就是一片經過他精心打理的土地,外來者只要有才幹,有忠誠,就永遠不必擔心在這裏被石頭絆了腳,被野草壞了種子,或是被暗藏的沼澤吞沒。

若是他可以再堅持十年,不,哪怕是五年,他相信自己是可以將一個完整的,甚至可以說欣欣向榮的神聖羅馬帝國交給兒子腓力的,但誰讓命運如此捉弄人呢?

他需要小歐根,他也認為,自己付出的足以抵償小歐根受到的損失。

當然,不是匈牙利的王冠,不說利奧波德一世是否能夠與特蘭西瓦尼亞大公特克伊達成協議,就算能,他也不願意讓匈牙利從哈布斯堡中分裂出去——現在他已經失去了西班牙的王冠,必須要握緊剩下的兩頂了。

“所以他竟然如同一個宮中的貴夫人一般行事嗎?”奧爾良公爵怒極反笑道,他們也可以說是看著小歐根長大的,要說視若己出不太可能,但對這個孩子也是懷著幾分愛意與呵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