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八章 白色與紅色(上)(第2/3頁)

他囑咐部落的酋長——那時候已經是他嶽父的弟弟擔任這個重要的職務——說,一定要將他的名字傳遞下去,而不是如印第安人那樣看著天空、大地與動物取名字,也要求無論如何,哪怕是到了最糟糕的時候,也要讓這個小兒子與他的家族保持聯系。

這份囑咐救了他們的部落。

羅爾夫14年與印第安酋長的女兒結婚,這份和平只維持了八年,22年因為英國人遷入了大量的移民,他們需要更多的土地,更多的玉米,更多的野牛,他們的索取簡直如同深海中的黑洞,永不見底,這無疑激怒了印第安人,他們與英國人開戰了。

這場戰爭一直持續到46年,羅爾夫的部落即便聯合了周圍的部落,也依然落得個分崩離析的結果。羅爾夫嶽父的弟弟在戰場上陣亡,他的部落被迫遷移與流亡——幸而他們還有英國人羅爾夫留下的生路,羅爾夫的兄弟與侄子們設法把他們藏了起來,他們才能苟延殘喘到今天。

直到今天,羅爾夫依然在孜孜不倦地尋求結盟與談判的機會——與其他的印第安人,他很清楚,印第安人如果不再緊密地聯合在一起,就只有被白皮膚人各個擊破的結果,但這真是太難了,部落與部落之間在之前的一千年裏積累的仇恨足以蒙蔽酋長與祭司的眼睛;或者有通達,敏銳的首領願意與他和談,卻因為突然遭到了襲擊、瘟疫或是惡劣的天候而不得不中止;更有被英國人收買的部落反過來想要剝掉他的頭皮去賣個好價錢。

最讓他感到荒唐與滑稽的是,就在他快要絕望的時候,轉機來了。

不是印第安人為自己爭取到的轉機,而是白皮膚人彼此間的仇恨釀成的轉機。

法國人趕走了英國人。

他們都是白皮膚的人,信奉上帝,一樣需要這片土地,那麽他們與之前的仇敵又有什麽區別呢?這仿佛一只強壯的老虎驅走了一只貪婪的鬣狗,對印第安人來說也不算是什麽好消息,但很快地,“牛角”——他們之所以相識就是因為羅爾夫總是竭盡全力地尋覓任何一個可能的朋友,還有羅爾夫的兄侄們,都為羅爾夫帶來了法國人的善意。

羅爾夫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法國人,但在與“牛角”的交談中,他還是不免升起了一絲奢望,也許呢……

印第安人的思緒被傳令官的單簧管打斷了,它宣告著國王的賁臨,國王帶著自己最小的兒子,也就是在繈褓之中過就被冊封為蒙特利爾公爵的奧古斯特,他還是個孩童,比起國王他更像蒙特斯潘夫人,有點過於精致,路易十四索性在印第安人抵達巴黎之前就為他行了象征著邁向成年的“吊褲”儀式,將小裙子換成了緊身褲,以免出現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

不過一見到這孩子,“牛角”和羅爾夫還是嚇了一跳。

“今天你來為我接待這個客人。”路易低頭與奧古斯特說道,小公爵聽了,頓時挺起胸膛,和這個年齡的所有孩子一樣,他很高興能被當做一個有用的人看待,肩負職責,他彬彬有禮地邀請“牛角”去看他的馬,一匹來自於奧斯曼土耳其的黃金馬,被作為贖金送來的——這種馬產自土庫曼斯坦,最著名的特點就在於皮毛如同金絲一般閃閃發亮,擁有無窮的耐力與驚人的速度。

若是其他,“牛角”或許還會猶豫,但一說起馬,他簡直就拒絕不了。

“這樣單純的人真是令人羨慕,對吧。”路易說。

羅爾夫轉過頭來,他不知道該不該向國王鞠躬,最後他不倫不類地彎了彎腰,在國王的笑聲中窘迫地坐在了他的下首。

“‘牛角’是個勇敢的戰士,他很喜歡馬,因為馬是我們的另一條性命。”羅爾夫說。

“對於戰士確實如此。”路易聲音輕緩地說道:“您也是個戰士。”

“我應該無法與‘牛角’相比,”羅爾夫說:“也許是因為我的血脈,又或是因為我接受過的教育,我時常覺得我在所有人之外,我不是印第安人,也不是英國人,我無處可去,也放不下身邊的一切。”

“這幾年您確實十分勞累。”

羅爾夫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被譏諷了,他不是“牛角”,英國人給他的教訓就是應當將這些白皮膚的外來者全都趕出去,但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到,或許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做不到,他們的戰士成千上萬,又有著雷霆般的武器,這點連“牛角”都能看得出來。

“那麽您知道為什麽您與‘牛角’有著這樣大的不同嗎?”路易問道:“不,不僅僅在力量與思想上,還在你們對待白皮膚人的態度上,很顯然,他要更溫和,更更期待著與我們的聯合,但您憂心忡忡,顧慮叢生。”

“白人讓我們感到恐懼。”羅爾夫說:“你們也是白人。”他擡起頭:“而且你們也需要吃東西,喝水,你們也有很多人,”他往外面看了一眼:“您這裏有一千的一千的一千個人,他們都說您的士兵就和河裏的沙子一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