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來自於蒙特利爾與詹姆斯敦的印第安人(下)

“我可以大膽地說一句話嗎?”奧爾良公爵注視著國王陛下,認真地說道。

“說吧,現在不是在朝廷之上,也非宮闈之中,菲利普,不過是兄弟之間隨意地聊聊天罷了,你也不是稱我為哥哥,而不是陛下麽。”

“那麽我要說了,如果我沒弄錯,您可真是太喜歡那些印第安人了。”奧爾良公爵說道,“不,我應該說,您似乎總是對那些貧弱卑微的人充滿了同情心與同理心,您生來就是國王,法蘭西最為尊貴的人,但您似乎……”他一下子想不起應該用什麽形容詞:“您不但能夠俯下-身體來傾聽他們的呼喊,更仿佛就在他們之中……感同身受……一般。”

“但您從未淪落到那種地步。”公爵緊接著說,“我們一直在一起,哥哥,最壞的時候也不過是在日耳曼昂萊城堡——為了保證能夠支付得起仆人的工錢,我們的母親遣散了一大批傭仆,但我們的待遇並不算很糟糕,而且在富凱來到日耳曼昂萊後,這種情況也沒有再出現過。”

“哦,確實如此,”路易說:“一定要說的話,弟弟,也許是因為我的靈魂曾經見到過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是的,另一個世界。”路易說:“一個沒有神祇,沒有國王,也沒有貴族與教會的世界,那裏的人們雖然也會因為權力、地位、資產甚至職業出現階層與歧視,但仍然有一部分底線是永遠不允許跨越過去的……”

“譬如?”

“譬如生命。譬如尊嚴。譬如自由。”路易說:“也許會有一些利欲熏心,或是狂妄自大的人想要摧毀它們,但也總有一些平凡與具有良心的人如同湧起的浪潮那樣一同奮勇上前,誓死捍衛犧牲了無數崇高的聖人才終於得到的安樂盛世。”

“但沒有國王,沒有貴族,沒有教會,”邦唐失聲喊道:“他們如何能做到呢?”

“先有人取來了火種,有人將它們點燃,有人將它們引向別的地方,有人以身軀遮擋寒風,有人舍去了自己的財產,有人用鮮血當做燃料,數之不盡的義士前赴後繼——他們也曾走錯過,也曾躊躇過,但最後他們還是往前走了,一邊走,一邊呼號,召喚人和他們一道走,他們身後聚集起了越來越多的人,哪怕他們的道路越來越崎嶇,越來越危險,最終,他們一直走到光明裏,走到了他們向追隨者承諾的福地。

這塊福地並不是他們從什麽人手中奪過來的,也不是用欺騙的手段得到的,它的每一分,都是由他們自己一點點地開墾出來的,追隨他們的人在那裏平和地勞作,幸福地生活,懷抱著希望——無論如何,他們都認為罪惡會消失,陰影會消退,不公正的判決最終會被匡正,那些可貴的犧牲能夠得到報償。”

“這就是天國吧。”邦唐說:“這就是天國吧,”他忍不住重復了一遍:“但這怎麽可能在現實中發生呢?”

“誰知道呢,”路易說:“菲利普,你好奇我從未作為一個平民生活過,卻懂得他們的痛苦,那正是因為我在另一個世界中,就是一個普通的人啊,想想吧,當我回到這裏,看到我的人民如同豬狗一般生活著的時候,我的心中是如何悲痛與驚駭呢?!”

他站起來,走到窗前,“我不否認我對一些人——十分殘忍與冷酷,但菲利普,我也要驕傲地說,自從我親政以來,我的民眾只有往更好的方向走,而不是往深淵墜落。”他往外看去,正能看到巴士底獄:“我厭惡巴黎人,喜歡凡爾賽人,人們都這樣說,但這是錯的。我厭惡的是那些混混沌沌,任由別有用心的人擺布,或是沖動,或是有意做下種種惡事的壞人。”就像是兩次投石黨暴亂中,那些暴徒們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

“我喜歡的是那些好人,那些願意遵守法律,心懷良知,勤勞可信的好人——至於他是胡格諾派教徒,清教徒又或是波西米亞人,印第安人或是別的什麽人,都無關緊要。”

“您總是能夠看到我們看不到的事情,具備我們無法觸及的思想與理念。”奧爾良公爵說:“母親與馬紮然主教都說過您是一個天生的王者。”

路易微微嘆了口氣,笑了笑,他知道就算他說出來了,也不會有人相信那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邦唐和菲利普也只認為他們的國王陛下只是臆想出了一個他所期待創造的新國家,新羅馬,新的地上天國。

公爵思考著這個答案是否能夠略微安撫一下凡爾賽人脆弱的玻璃心——他們聽說一群新大陸的野人即將登堂入室,可能還有幸成為國王的軍官,得到一兩處封地,他們就不由得大驚失色——這種行為大概也和國王要將他心愛的馬匹、獵狗頒冊爵位,賞賜領地差不多了,說實在的,那些印第安人還比不過國王的馬和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