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絕望

這是法國對荷蘭的最後一戰,也是一場滅國之戰,這是荷蘭人最後的機會,也是法國人最後的機會。

從一開始,蒂雷納子爵就沒有認為戰事能夠如之前那樣輕易地結束,他做好了準備,但真正遇到近似於孤注一擲的抵抗時,還是不禁心生悲涼——阿姆斯特丹是個水上之城,這誰都知道,從天空俯瞰,這座城市就像是半張蛛網,市政廳、大廣場、證券交易所、教堂與監獄,就像是盤踞在蛛網中的蜘蛛那樣,被層層疊疊的人工水道圍繞,阿姆斯特爾河就像是一根樹枝那樣橫亙在廣場與荷蘭內陸之間,將阿姆斯特丹與外界連接起來,但這不是阿姆斯特丹唯一的對外通道,它上方是艾河,艾河向西通往北海,向東通往馬肯湖,馬肯湖往上就是艾瑟爾湖,艾瑟爾湖也可以說是荷蘭的內海——那須海,阿姆斯特丹人所說的攔海堤壩就在艾河與城區之間。

在蒂雷納子爵率軍接受了默伊登之後,他才知道,在默伊登,就有一座連通馬肯湖的水閘,只能說,這座城市的民眾還沒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將他們的城市連同敵人一起毀滅,他在心有余悸之余也不得不感謝天主——或許是國王的庇佑?畢竟他們得到默伊登與維斯普兩座城市的經過實在是太過離奇。不過既然現在是法國人得到了默伊登,那麽默伊登的另外一種重要性也凸顯了出來,現在阿姆斯特丹唯一的通道就只剩下了西邊的艾河,若是英國艦隊能夠如路易期望的那樣戰勝荷蘭的勒伊特,那麽阿姆斯特丹就真正地成了籠中之鳥。

可惜的是,就艾斯特雷斯將軍傳回來的消息,海上聯軍現在只能與勒伊特相互僵持,而且不是聯軍占據上風,而是勒伊特占據上風——英國海軍已經失去了面對這個荷蘭人的勇氣,而法國人,額,真切點來說,他們確實就和荷蘭人說的那樣,是群“只會在浴缸裏遊泳的鄉巴佬”,而且勒伊特很謹慎,始終在近海處遊曳,荷蘭人的艦隊只有少部分的三層甲板大船,平均吃水線要比聯軍艦隊淺,無論聯軍如何引誘,他們也絕對不入北海——勒伊特之所以忌憚他們,則是因為聯軍的艦船數量遠超於荷蘭艦隊,艦隊是荷蘭人最後的籌碼,勒伊特不敢相信,如果他們失去了艦隊,荷蘭最終會成為什麽樣子。

蒂雷納子爵搖了搖頭,將這點小小的惋惜拋到身後,火炮的轟鳴已經越來越密集,因為阿姆斯特丹特殊的地理,所以法國人要面對整整五條護城河,橋梁大部分都已經被阿姆斯特丹人拆除,他們將河邊的建築當做了堡壘與工事,以此與法國人對峙,但他們的火炮完全無法與敵人的相比——維特首相在大力削減陸軍軍費的時候,一定沒想到,他對奧蘭治王室的針對反而變成了荷蘭最致命的弱點。

“保持節奏!”一個軍官喊道,他負責著一個火炮隊伍,仔細聽,炮聲確實是有節奏的,這個節奏甚至相當美妙,噠噠噠,砰砰砰,哢哢哢,每一聲轟然巨響都伴隨著士兵們的呼號聲,既是為了保證自己與同伴的安全,也是為了保證軍官要求的頻率——軍官將一只手放在額頭上往前看,觀察轟擊的結果,突然之間,一個黑影占據了他視野的一部分,是敵人的炮彈,實心的鐵球翻滾著,從堡壘一側躍到壕溝裏,有兩個士兵被它撞倒,就一聲不吭地倒下了,這次撞擊令得鐵球的軌跡產生了變化,軍官只覺得自己被一個隱形的巨人從地上一把抓了起來,他飛到空中,而後墜落,在落到地面之前,他就失去了知覺。

擺脫了黑暗的時候,軍官發現自己正在上下晃動,他睜開眼睛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他渾身疼痛,動彈不得,一個溫暖的東西湊到他面孔一側,有人在對他說話,但聲音也是微弱而輕浮的,軍官竭盡全力的大叫,“讓人接替我!”他這麽大叫,事實上他的聲音根本就沒能發出來,那人還是從他嘴唇翕動的模樣猜出意思的。

“將軍已經那麽做了。”

那人說。

蒂雷納子爵確實在發現軍官倒下的同時,就派出了另一個人接替他,炮擊還在繼續,越來越多的士兵被放在擔架上運下來,有些和軍官那樣還能有意識,能說話,還有一些人,譬如那兩個無聲無息倒下的士兵,他們的胸口都可怕地凹陷了下去,一看就知道沒了生路,他們被搬離壕溝之後,就被放在了一邊的帳篷裏,相對於這個帳篷的靜謐,另一側的帳篷就要吵鬧多了——那裏是屬於不幸但也幸運的生還者的,在那些帶著面具,身著長袍,或是圍著圍裙,帶著頭巾的醫護人員中,有不少都是巫師,他們調制的藥水給了真正的醫生很大的幫助,畢竟這時候的截肢手術和屠宰動物也沒什麽兩樣,而巫師的藥水在麻痹和止痛,止血這方面簡直無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