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阿姆斯特丹!(3)

蒂雷納子爵後來在法國的新西三省做了二十五年的總督,八十多歲,垂垂老矣的時候才得以被國王恩召,回到巴黎,在這二十多年裏,別說是荷蘭人,除了法國之外,幾乎所有國家的使臣都曾經說服他帶領著這三個省從法國獨立出來,他是奧蘭治的外子孫沒錯,但荷蘭並不嚴格地執行長子繼承制度,也就是說,在男性子嗣全都死去之後,女性後裔可以繼承奧蘭治的領地與爵位,若是蒂雷納子爵願意,不要說他現有的三個省,就連奧蘭治的威廉三世所有的烏得勒支也願意尊奉他為荷蘭國王,但蒂雷納子爵從未動搖過一分一毫。

後來他回到巴黎,見到二十年來只見愈發沉穩睿智,未見衰老昏聵的國王時,他突然明白了,早在二十五年前,他們攻克阿姆斯特丹之前的那個晚上,他就明白了……國王就是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賭徒,他絲毫不去考慮如果他在荷蘭的攻勢受挫,以王室的名義向商人的借貸就會立刻成為壓在他脊背上的一座大山,最好的情況是,從國王往下,所有的法國人都要因為這次失敗而受苦;最壞的情況是,一旦法國的民眾無法承受這份痛苦,他們會將全部的怒火全都傾瀉在國王身上,路易也許會成為又一個查理一世,他要用頭顱與鮮血來償還人民對他的希望。

從另外一方面來說,只要路易十四能夠徹底地征服佛蘭德爾與荷蘭,那麽從這兩只生長著金羊毛的羊身上掠奪而來的財富,不但可以償還借貸,還能讓每個法國人都從中受益,就如曾經的西班牙人和英國人,這兩個國家可以說是抽著低地國家的血而逐漸變得強大的。而在荷蘭獨立之後,阿姆斯特丹成為了全世界的金融經濟中心,商人們從荷蘭證券交易所裏拿走債券與票據,卻將金子和銀子留在阿姆斯特丹銀行的地庫裏——一旦國王的軍隊攻破了阿姆斯特丹,這些就全都是戰利品,戰利品是無需歸還,也無需公示的,它們都將成為路易十四寶座下最堅實的基石。

從那一刻起,蒂雷納子爵深刻地了解到,國王對荷蘭是怎樣的志在必得,作為鑲嵌在權杖上的第一顆寶石,荷蘭對路易十四不但在經濟和軍事上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在政治意義上也非同小可,這樣的地區,路易又怎麽會輕易舍棄?

在二十五年前,法國還只是一個才從內憂外患中緩慢恢復過來的“新生者”的時候,他的國王就敢發動一場舉國之戰,在二十五年後,法蘭西已經成為了一個能夠同時捍衛漫長的海岸線,廣闊無垠的領土,以及數之不盡的殖民地的龐大帝國的時候,卻有人臆想荷蘭獨立?

想到這裏蒂雷納子爵就會大笑,甚至笑斷了自己的一根肋骨,不,他永遠也不會背叛他的國王!背叛他的國家!

他會回到巴黎,在國王恩賜的府邸,或是凡爾賽宮的套間裏安安靜靜地度過自己的余生,死後,他會和他的摯友,他的同僚,他的親人們一起安息在聖德尼大教堂。

……

路易可沒想到自己的行為會給蒂雷納子爵帶來如此深重的陰影,歷史上因為戰爭而向商人借貸的國王可不在少數,哪怕只在法蘭西的歷史上——腓力一世,路易七世,路易九世(也就是所謂的聖路易),腓力二世都因為十字軍東征向商人借貸過,1494年查理八世因為入侵意大利而向熱那亞人借貸,貸款的利息最高達到了百分之一百(年利率),勃艮第的查理公爵想要獨立的時候,法國國王路易也向銀行家借貸,鞏固盟友,收買敵人——但抵押王宮,還是抵押了僅次於盧浮宮的楓丹白露宮的,路易十四還是第一個。

正如路易對蒂雷納子爵所說,他也是無可奈何,一般來說,商人們向國王借貸,索取的抵押品一般都是國家的稅收,以及對航道,軍需或是大宗物品的壟斷,又或是出口權,殖民地的管理權,礦產開采權,貨幣鑄造權等等,意大利的諸多財閥就是這樣陡然興盛起來的,但路易不可能讓出軍需,也不願意讓商人控制法國的稅收(之前的投石黨人運動正是因此而起),礦產的開采權,貨幣的鑄造權他更是不願放棄,那麽他能夠抵押的東西就太少了——但楓丹白露可以,一聽到國王願意抵押楓丹白露,這些商人頓時就變得慷慨大方起來,不,楓丹白露對商人們沒有太大的意義,但就算是路易像是查理一世那樣被民眾砍了頭,他之後的國王和政府也會不惜一切地把它買回來……

不過現在看起來,路易的頭顱還能好好地在脖子上待上好幾十年,楓丹白露最終也只在契約中被商人短暫地握在手裏,對阿姆斯特丹的戰鬥只有時間需要擔心——即便荷蘭人將剩余的陸上軍隊,也就是八千多人都聚集在了阿姆斯特丹,也一樣無法抵禦法國國王的火槍與火炮,就連他們最後的底牌——破壞攔海堤壩,讓阿姆斯特丹成為一片汪洋,以此來攔阻法國人入侵的腳步,甚至,也許可以重挫法國大軍的陰謀,也已經被一個天真而無知,不,應該說,一個傲慢的婦人泄露給了國王的使者,拉羅什富科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