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局(第2/3頁)

擡眼便瞧見了陸扶英在垂柳下的身影。

他有些恍惚。

其實那就是他所熟識的扶英公主,不是嗎?

顧錚眼睛一眯,奔著自己母皇便去了。

他揚著一張稚嫩的小臉喚了幾聲。

可陸扶英卻非來尋他的,雖是彎下腰將他環在懷中。

卻是瞧著蕭雲諫問道:“你可有怨氣?”

蕭雲諫歪歪頭,恭敬道:“是何怨氣?陛下開恩,我才做了未來的帝師,這是光宗耀祖之事。”

陸扶英讓乳母帶走了顧錚,尋了庭中的白玉石墩子坐下。

伸手又敲了敲對面的位置,許了蕭雲諫也同坐下。

蕭雲諫未曾含糊。

剛一挨到冰涼的石墩子,便聞陸扶英道:“古來王侯將相,大多都有質子被捏在帝王手中。奈何這淩祉無妻無妾、無子無女,又偏生只在乎你一人,我便只能將你困於此處。”

她倒是坦然。

是蕭雲諫未曾想到的。

只不過……“臣並非他獨獨在乎之人。”

陸扶英又卸下那帝王架子,說道:“你也勿用急著反駁。那日你們言說了黑衣刺客,朕便差人去瞧了,確為穆恕戎手下人。只淩祉那件血衣,我也瞧了個一清二楚,血跡是從內洇出,傷也為劍傷。”

她如同利刃般的目光劃過蕭雲諫,又道:“朕不去追問,你二人是怎得將那傷痕抹去,不過卻確認了一件事——”

“淩祉在乎極了你。”

蕭雲諫一怔。

卻是訕訕一笑道:“陛下,莫要打趣臣。不過,臣卻有個逾越的問題,不知當問不當問——”

陸扶英瞥他一眼:“你既是提了,便問吧。”

蕭雲諫一拱手:“臣,想問……陛下所思,到底為何?”

一直侍奉在三步之遙的采夕未等陸扶英出聲,便怒道:“蕭大人,您——”

陸扶英卻是擺擺手,真摯地道:“我唯願姜國……河清海晏,日日長安。”

蕭雲諫輕笑一聲:“以這姜國國君的身份?”

陸扶英有些詫異,可仍是應道:“對,以這姜國國君的身份。”

蕭雲諫沒再言語。

只心裏卻清楚了許多。

是他言說,讓這夢境放大扶英公主的欲望。

可他未曾想到,竟是這般誰也預料不到的欲望。

他彎下眼睛,鄭重其事地對陸扶英說道:“我明白了。”

他已入局。

陸扶英有些詫異。

可須臾過後,便是釋然。

她道:“那我便將錚兒,交付於你,好好護著他。”

傍晚過後,濃厚的赤色夕陽被如水月光沖淡,稀稀疏疏地映在福寧殿外。

淩祉又是自顧自地遞了折子,進宮來瞧蕭雲諫。

他褪了玄金的官服,一身素白衣隨風吹拂,只用著點點銀線在袖口做了點綴。

若是細看,便能瞧見那是傲竹模樣。

蕭雲諫在窗口瞥了一眼,卻是像極了從前無境峰修竹閣中時候姿態。

可那又如何,從前便是從前,往事不可追也。

他將為顧錚做的字帖合上,對乳母說道:“我去去便回。”

乳母抱著顧錚哄著,探頭看了一眼窗外,道:“若是小皇子醒了,我便差人去喚您。”

蕭雲諫擺手:“我就在庭內,並不走遠。”

他撣撣衣袖,緩步出了正堂。

福寧殿的門前栽著幾株淩霄花,乳母說拔了幾次,卻總是長出來。

如今進了盛夏,藤蔓纏住了朱墻,探出頭去的位置,卻是開了幾朵纖白的小花兒。

淩祉便立於那淩霄花下。

他不過遠遠瞧著,卻未曾想蕭雲諫會只身一人出來見他。

十幾日來,蕭雲諫總是尋了顧錚做擋箭牌。

不過言道兩句,便被顧錚委屈著領了回去。

顧錚甚至每次都要眼睛裏掉下小金珠子來,細細弱弱地說道:“師父,我不喜歡他,不要讓他來,嗚嗚嗚。”

如今,蕭雲諫將顧錚留在室內,一人而來——

淩祉面容皺起,急忙問道:“可是發生了何事?”

蕭雲諫一怔:“沒什麽事。不過小皇子睡下,我倒是能閑上幾瞬。”

淩祉方才松了一口氣。

他仍未曾踏足福寧殿內,只靜靜地望向蕭雲諫。

面前人,愈發得像是他記憶深處,那個跟在他身側頤指氣使的少年。

蕭雲諫垂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問道:“你在看什麽?是我的衣物穿得不妥帖?”

淩祉思緒抽回,冰冷的臉卻對他展顏一笑:“並無,這一件……很好看。”

蕭雲諫問過,他方才去瞧了這麽一眼。

也說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蕭雲諫心下了然,哼了一聲。

不就是又瞧著他這一張臉出神?

這張臉,那一百五十年間,他在淩祉的畫上看了一清二楚,又當是青鱗的面容傷懷許久。

可到底,卻是屬於自己的。

凡塵那張面皮,才是只歸於自己片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