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五毒

蕭雲諫冷冰冰的一句話,如同一記冰錐一般,直戳進了淩祉胸膛。

可他卻並沒停下,又是哼了一聲,語調平平靜靜地道:“同他很像?應該有八分吧,我依稀記得,那張臉也是我親手捏的。”

“刻意沒有全像,不過也是神似了。”

他稀松平常地吐了這些話來,回憶中卻不過將淩祉仍當作那一味良藥罷了。

尋了石墩子坐下,他原想要同淩祉所說之話,卻因著自己突如其來的惡言惡語,而變了味道。

淩祉愣愣地停在原地,淩霄的白花吹落在他肩膀。

他心如刀絞,斂下眼眸,輕聲辯駁道:“你……與他,本就是一,又何來替身一說?”

蕭雲諫無所謂地咧咧嘴:“可那時候,他不還是做了我的替身。”

他擡眸看向淩祉,眼眸中沒有半分不快亦或者太過欣喜的神色。

只這般平平淡淡的,才是最令人心酸、心塞。

明明從來就沒有那個他。

可唯有此般,更能傷人戳心。

淩祉啞然。

他說得卻是千真萬確。

是自己將凡塵的蕭雲諫,視作自己救命恩人的替身——

才有的如今局面。

他指尖發麻,冷得如同一塊冰。

可……又如何及得上,那時候阿諫的心寒呢?

那時候阿諫明明知道自己是個替身。

可卻仍為了自己那一丁點的心軟,而奮不顧身。

他又該有多難過、多痛苦?

那時候,他選擇丟棄這份記憶,又是做了多大的努力?

淩祉不知道。

他久久無法言語。

一聲嘆息也裹著夏風,吹散了。

蕭雲諫輕咳一聲,雙手交叉擱在石桌上,搖了搖頭。

方才道:“不論旁的,我只問你,你可知五毒心?”

淩祉方才緩了神色,躊躇片刻,仍是坐於蕭雲諫的面前。

他頷首道:“曉得。”

“五毒心為——貪、嗔、癡、慢、疑五種心。這五心皆備,便造惡業。”

“貪者最多,又分五類。財、色、名、食、睡,是最容易將人束縛的歡喜之境。”

“嗔便為生氣,恰好與貪相反,遇不喜則更烈。”

“癡為不明事理、不辨是非;慢是傲慢;而疑……則是猜忌。”

“你怎得……陡然提起這五毒心來?”

是否,自己的貪心太過了頭。

已是破了極限而去,蕭雲諫才這般要點醒自己?

可是……

他所貪妄的,唯有蕭雲諫一人罷了。

想來,先頭在無上仙門之時,若想修無情道,便先要摒棄這五毒心。

他與遙天真人的大師姐,便是其中之一。

蕭雲諫盯著那石桌上刻繪的圖案,道:“不過在想,這夢境,到底能將人的貪心放到多大罷了。”

他瞥向淩祉,卻是勾唇一笑,予了片刻的好顏色來。

淩祉搖頭:“心中所思最甚,便是這夢中所要最多吧。不過……這夢境會放大人的欲望,可是真的?”

蕭雲諫亦不窘迫,只隨口說道:“我未同你說過?”

“未曾。”

“倒是我忘卻了。”

他坦然一笑,眼角彎起,眼底那枚淚痣是勾魂奪命的紅。

“淩祉。”他又喚道。

淩祉忙擡眼,正正好好四目相接。

只不過淩祉眼中有他,他眼中盡是空明。

他又道:“你在夢境當中,對我的癡纏,也是受了夢境的影響。便是……莫要做了。”

“不是這般。”淩祉心酸得要命,卻沒再辯駁。

他心中知曉不是便不是。

他從未曾受到過這夢境一絲一毫的影響。

那時候在九重天上,他便已是魔根深種。

他是魔,是自己親手擇了墮魔。

可蕭雲諫卻是她從始至終的執念與心魔。

蕭雲諫隨意瞥他一眼。

也未曾將此話擱在心上,只是隨口又問道:“你還記得,那東海之役吧?”

“如何能忘。”淩祉手指摳進掌心。

便是那時,他失去了父母親族。

也是那時,他遇到了作為風神的蕭雲諫,將他擱在心上二百年。

“東海之役,便是水族與蛟龍一族鬧出的。”蕭雲諫解釋道,“而蛟龍一族,便是守護這五毒心封印,鎮壓屠天之力的。”

他頓了頓,又道:“青鱗你可還記得,他便是蛟龍一族的遺孤。”

淩祉當然憶得青鱗。

若非青鱗地推波助瀾,蕭雲諫也不會同他漸行漸遠。

不過……終歸還是因著自己的心智不夠堅定罷了,旁人算不得數的。

蕭雲諫起身,長長地舒展了下身子,將方才的話題掩去:“我今日所言,你也不必太過放在心上。不過,女皇若是有事吩咐,便不用理會旁的,放手去做便好了。”

淩祉深深地看他一眼,應道:“好。”

他再也不會說不好。

顧傲霜與采漣的吉日定在三日後。

賜婚的旨意下得寥寥草草又急促,叫人不禁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