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同舟

淩祉卻是輕笑,又重復了一遍:“你是應了的。”

好似那是多麽美妙的經歷,是多麽動聽的言語。

蕭雲諫卻是睨他一眼,毫不在意地說道:“方才你的形勢,你卻是不知嗎?若是我不應這一聲,你恐怕會自己擇了三魂七魄從體內散去,久久地飄蕩在這夢境當中吧?”

他看著淩祉的眼睛,一點都沒有逃避。

他又道:“我是真不想讓你死的。”

但也只有不想讓他死,這一句罷了。

“若我不是那般,你當時就渙散了神情,昏厥過去。那時候,恐怕就藥石無醫,就連我都救不了你了。”

其實就算淩祉死去,他也能用玉環中的神力,將他的三魂七魄拽回,重新塞進他的軀殼之內。

可他也真的是不想讓淩祉死。

“多謝,我了然了。”淩祉卻不似從前那般傷懷,反而稍有愉悅地又道,“幸而,你還念著我。”

蕭雲諫被他堵了個正正著著。

本來擱在嗓子尖那點傷人的話語,卻被淩祉這般軟綿綿地頂了回去。

他無奈至極,可又無可奈何。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又如何能對著人家的謝意,惡語相向?

幹脆嗯了一聲,環著手臂和衣而眠在離著淩祉最遠的美人榻上。

昏睡了沒多一會兒,天便已大亮。

宿在窗邊的蕭雲諫,被初升的紅日映在臉上。

他哼唧了一聲,翻了個身,隨手拉過被子蓋在臉上。

可似乎夏日裏的燥熱,讓他不大一會兒就踹開了厚重的錦被。

他又是一陣輾轉反側,下意識地用手背去遮擋映在臉上的刺眼陽光。

淩祉被他的動作聲響吵醒,眼中一瞬便是清明。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窗外,又是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去。

蕭雲諫終是睡了個好覺。

他揉揉眼睛醒來的時候,已是近乎於日上三竿。

他迷蒙地伸了個懶腰,坐起身來。

卻陡然察覺到,他的窗外卻是一片外衫支起的簾子。

蕭雲諫穿了鞋下床,吱呀一聲推開了屋門——

淩祉方才抖了抖為他遮擋日光的衣物,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肩膀好似因為長時間舉著撐著在窗棱之上,有些酸痛。

他兀自扭了扭,又按著揉了揉。

蕭雲諫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多久了?”

淩祉嗯了一聲,只當沒聽明白蕭雲諫的問題。

他做此事,又非想要在蕭雲諫面前邀功。

不過是他,想做罷了。

他若是將蕭雲諫從踏上抱去床上,蕭雲諫定然是會醒來的,定然會氣惱。

倒不如自己再做這一張簾子,為他遮風擋雨。

他不再言語,蕭雲諫便也沒再問。

只是窘迫地過了許久,除去陣陣水聲,便是唯有只有寂靜了。

蕭雲諫輕咳了一聲,還未等他開口。

淩祉便先解了這尷尬處境:“不知今日狀況如何?這竟是將我們扔在這水榭之上,置之不理了。”

蕭雲諫便也瞬時說道:“應當不會有大事。不然就算離得甚遠,也吵吵嚷嚷能叫我們聽見。”

他話音還未落,便眼尖地瞧見遠遠駛來一艘烏蓬小船。

蕭雲諫立馬看了一眼淩祉,又瞄了一下柴房。

淩祉瞬間明了他眸中含義道:“若有人問,便是他的血;若無人,更無妨。”

蕭雲諫咂了下嘴,猛然想起自己是真的備了些衣衫在身上的。

他拿出那個錢公公眼皮子底下收拾出來的包裹,從裏面刨了一件稍微寬大些的外衫,遞給淩祉:“先換上。”

他也沒閑著,迅速鉆到屏風後,也換了件外衫出來。

好在能將昨夜黑衣人那一事,先遮掩過去,得看旁人目光。

只他從水墨山河的屏風之後走出,瞧見的卻是淩祉有些捉襟見肘的模樣。

淩祉雖是生得好看,可身量卻遠長於旁人,較之自己也高了多半個頭去。

又是手長腳長的,穿著自己的外衫,卻是將裏面的中衣也露了一大截出來。

蕭雲諫沒忍住,卻是撇過頭,噗嗤了一聲:“倒也不錯。”

淩祉見博他一笑,何般糗態都是出得。

他不在意。

他只看著蕭雲諫,便是歡喜得要命。

更何況,這般許久未見的笑顏。

可眼瞧著采夕的小船就到了他們跟前。

蕭雲諫就是再有旁的一件寬大之衣,也拿不出給淩祉了。

他瞥了一眼淩祉,幹脆地理了衣角、正了神色,道:“昨夜月朗星稀、蟬鳥未啼。這水榭上又是和風徐徐的,睡得正好安穩香甜,多謝采夕姑娘了。”

他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又是趁機多瞧了一眼采夕——

采夕面色憔悴,眼下臥著深深的黑印。

端的就是一副一夜未眠的模樣。

采夕勉強笑了一下,說道:“勞煩二位了,女皇備了宴席,正在青鸞殿候著您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