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2/2頁)

懷玉已經有多年未曾碰過琴,初時難免生疏,琴音斷斷續續不成曲調。但沒過多久便漸漸上手,琴聲輕柔平和,是支安神曲。

外間聒噪的蟬聲被蓋過,雲喬在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才進清和宮,裴承思便聽到了若有似無的琴音,頗有幾分意外。因雲喬在音律一道上著實沒什麽天賦,隨著女先生學了許久,能彈的曲子也就那麽幾個。

就算用著他專程尋來的焦尾古琴,也沒什麽進益。

裴承思攔下了想要通傳的宮人,循聲往書房去,推開門,才發現坐在那裏撫琴的竟是個青衣內侍。

琴聲戛然而止,那內侍立時跪下請安,深深地埋著頭。

裴承思早就知道雲喬收了個叫做“懷玉”的內侍,還為他報家仇,翻了內侍監內給事陳吉的舊賬,送入牢中只待秋後問斬。

但並沒細究過。只當雲喬是要恩威並施,栽培心腹。

直到剛剛,裴承思才終於看清懷玉的模樣,留意到他這個人,一時間諸多情緒湧上心頭,驚詫得說不出話來。

“你……”裴承思頓了頓,有些艱難地繼續道,“擡起頭。”

懷玉心中知曉事情不妙,但此時別無選擇,只能依言行事。他擡起頭,眼眸依舊低垂,回避著裴承思的視線。

裴承思的目光逐漸冷了下來,心中的躁郁卻愈演愈烈,兩種情緒來回拉扯著,幾乎叫他有些失控。

他想質問雲喬,為何要留個與他相貌相仿的內侍在身旁?又想立時叫人將這內侍給壓下去,從今往後再不要出現在清和宮,眼不見心不煩。

但終於還是按捺下來了。

裴承思清楚,自己若是不管不顧地罰了雲喬身邊的人,只會叫她愈發不悅。

兩人之間的關系,再經不起任何波折。

“誰準你碰這琴的?”裴承思質問道。

懷玉復又垂下頭,低聲解釋道:“娘娘嫌外邊的蟬聲聒噪,難以入眠,這才吩咐奴才撫琴。”

裴承思一怔,轉過頭,隱約見著屏風後的榻上臥著個人,一動不動的,似是猶在睡夢之中。

他稍稍冷靜,知道這不是刨根問底追究的時候,聲音下意識放輕了些:“出去。”

懷玉恭恭敬敬地退出去,房中只剩兩人,一片靜謐之中,蟬聲顯得格外突出。

裴承思將手覆在那琴上,卻始終沒有動彈。

他擅音律,從前在平城時偶爾也會彈琴給雲喬聽,一支安神曲自是信手拈來。只是一想到方才是那內侍坐在這裏,便覺著不自在。

裴承思翻來覆去地想,雲喬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思,留這樣一個人在身邊?

而不管怎麽想,最後的答案都叫他如鯁在喉。

裏間傳來些許響動,屏風後的雲喬翻了個身,像是快要醒過來。

裴承思猶豫片刻,撥動琴弦,改彈了另一支安神清心的曲子,將人安撫下。

雲喬睡得昏昏沉沉,對外間發生的事情毫無所覺,一直到午後方才轉醒。她揉了揉眼,意識到房中的琴音仍舊未停,透過竹簾看了眼窗外的日頭,開口道:“都這時辰了……你也不知偷個懶嗎?”

聲音裏帶了些無奈的笑意,因剛醒的緣故,稍有些啞,但語調卻格外柔和。

裴承思聽得一怔。

他已經許久未曾聽過雲喬這般說話了。

不知從何時起,雲喬在他面前時的笑越來越少,自徹底撕破臉後,就更是不假辭色,連半點笑意都欠奉。

直到這時,裴承思才突然意識到,原來她私下裏還是會同先前一樣,又軟又溫柔。

只是不在他面前表露罷了。

這一認知,竟叫他嫉妒起那叫做懷玉的內侍,原本被他壓下的戾氣也冒了頭。

雲喬揉了揉眼,見懷玉並沒如往常一樣送茶進來,琴聲停下後便沒了動靜,這才覺出些不對來。

她踩著繡鞋,疑惑地繞過屏風,隨後愣在那裏。

裴承思定定地看著她,眸色晦明不定。

兩人沉默著對峙了會兒,還是雲喬先回過神,轉身想要回裏間去。裴承思見此,開口攔下了她,沉聲問道:“你養著那內侍,是何用意?”

他這個措辭很微妙,雲喬原就不悅,當即冷聲反問回去:“那你這話是何用意?不如說得再明白些。”

裴承思說不出口。

平心而論,他也不認為雲喬會當真看上個內侍,只是一時沒能按捺住心中的酸,才會有了那句質問。

“你不必疑神疑鬼。”雲喬並不想在此事上激怒裴承思,以致害了懷玉,斟酌著措辭道,“我留下他,不過是因著他辦事利落。”

“你若覺著,這清和宮只能有你安排的人,盡可以將他攆了。”

裴承思被她噎得啞口無言,徒勞分辯道:“你知道,我並非這個意思。”

他不介意雲喬養心腹,只是不能接受,這內侍像是他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