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因在悅來酒樓耽擱了許久,雲喬緊趕慢趕,最後也就又問了兩家。結果也算不上意外,皆是說未曾見過晏廷。

出來時夕陽西斜,紅霞在天際鋪開。

炊煙裊裊升起,走在長街上,隱約能嗅到誘人的飯香,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歸家。

可她的家離得太遠,夫君也不知所蹤。

“我這人運氣向來一般,若是頭一日就能尋著人,才叫稀奇。”雲喬自嘲了句,將畫像嚴絲合縫地折了起來,“橫豎還有大半未曾去問過,明日再繼續找吧。”

她向素禾道了聲“辛苦”,又擡手扶了芊芊一把,懊惱道:“是我考慮不周。你不常出門,這麽一日下來自然是不好受的。”

雲喬自己這些年東奔西跑做生意,對此司空見慣。

可芊芊卻很少出門,平日裏只在家中做繡活,今日輾轉幾處,雖半句都未曾抱怨過,但步子卻已經不由自主地重了。

“不累的,”徐芊芊挺直了腰背,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強調道,“真的。”

元家的人雖好,但於她而言,終歸是人生地不熟,哪怕是累些,也只想跟在雲喬身邊。

雲喬看出芊芊的心思,笑道:“今日還得多謝你,若不然,我可畫不出他的肖像。”

她停下,在路邊的攤子上買了糖水分給芊芊和素禾,放慢了步子,慢悠悠地往回走。

這一整日滿心都是尋人,直到這時,才分出些心思,來好好看看長安風物。

雲喬沒來過長安,在與晏廷成親前,也從未想過要來長安。她生在平城的桂花鎮,爹娘去後,靠自己摸爬滾打,將生意逐漸做了起來。

她很喜歡那小鎮,晏廷卻不然。

天下讀書人的聖地是長安,大都盼著金榜題名,有朝一日封侯拜相。

晏廷這樣滿身才學的人不會、也不該留在那小鎮蹉跎歲月,所以雲喬一早就做好了收攏轉手生意的準備,隨著他到別處去。

她曾問過晏廷,長安是什麽樣子?

晏廷只說自己少時來過,早就記不清了,等高中之後,再陪著她逛長安。

晏廷不喜歡提舊事,她便不曾多問,直到這時遍尋不著,才忽而意識到,自己對晏廷的了解仿佛太少了些。

原本甜滋滋的糖水也變得沒那麽可口。

才回到元家,雲喬便遇著了氣鼓鼓的元锳。

“怎麽,那宋大人還是不肯松口嗎?”雲喬皺了皺眉,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同宋家有什麽過節?”

元锳並不是那種小氣的人,銀錢打動不了,八成就是有私仇了。

“還真讓你給猜對了。我今日來回跑了一日,才算是把這事給弄明白。”元锳擡袖扇了扇風,提起這緣由來,又把自己給氣笑了,“你猜怎麽著?說是年前在錦繡閣,我搶了宋小姐看中的一支珊瑚釵。”

“就這?”雲喬幹巴巴地問了句,著實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這些年做生意,難伺候的人也見了不少,但委實沒見過為了支珊瑚釵記恨這麽久的。

“那珊瑚釵本就是我先看中的,但宋小姐嬌貴慣了,我沒雙手奉上,就是看不起宋家。”

元锳那時壓根沒料到,宋小姐會為著這麽點事情,回去添油加醋;更沒料到,這宋家大爺竟恰巧調到了漕運司,正正好管到了自家頭上。

她早就忘了此事,乍聽到珊瑚釵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樁事來。

雲喬將事情理清楚後,便明白沒什麽好法子,只能嘆一句“倒黴”。

向來民不與官爭,元夫人昨夜也提了,眼下朝堂亂的很,最好不要摻和進去,這便是不願輾轉托關系的意思了。畢竟萬一托的人出了事,牽連得多了,說不準也要被劃進“同黨”一列。

“宋家這意思,是要你帶著珊瑚釵上門賠罪?”雲喬說起來都覺著離譜,不能理解怎麽會有人這般計較?

“你這下應該明白,為什麽我寧願天南海北地跑,也不願在京城同人打交道了。”元锳冷著臉“哼”了聲,滿是嫌棄,“就因為皇城根下,這種人格外多。”

雲喬的確是見識到了,感同身受道:“若換了我,也不願過這種日子。”

“還有更為難的。你沒見世家大族的閨秀們聚在一處時,那才叫難相處,每句話都得斟酌再三。”元锳也不知是回憶起什麽事情來,扶了扶額,“同這個親近些,說不準就得罪了另一個。”

“說話都跟打機鋒似的,乍一聽沒什麽,實際上說不定正拿你當木倉使,彼此間鬥法呢。”

“可世家之間關系盤根錯節,面上都是一派平和,誰知道她們背後跟誰好、跟誰惱啊?”

元锳早就對此不滿,借著這個由頭一股腦抱怨出來,又同雲喬咬耳朵:“早前,我爹還想過讓我攀個門第高的,當個官夫人什麽的。我硬著頭皮混過一段日子,發覺自己實在是做不來,還是聽我娘的,過兩年招個上門女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