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路舟車勞頓,再加上晏廷的變故,雲喬可以說得上是身心俱疲。但還是強撐了下來,直到用過晚飯,又將芊芊安置妥當,這才流露出倦意。

夜色漸濃,內室只留了一盞燈火。

雲喬沒精打采地趴在桌案前,發了好一會兒的愣。

她回憶著晏廷讓人捎帶給她的那封信,再次試圖從中找出些蛛絲馬跡。因翻來覆去地看了不知多少遍,已經能一字不落地背下了,但仍舊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不知不覺中,竟就這麽睡了過去。

隨之而來的夢更是光怪陸離。

一時是她踩著薄雪到渡口送晏廷進京趕考,一時又是兩人這些年相處的點點滴滴,甚至於莫名夢到了晏廷出事……

夢中,晏廷一言不發地在密林之中穿梭,似乎是在躲避追兵。

他肩上中了一箭,鮮血不斷從指縫中洇出,月光灑在身上,唇上已經沒了血色,眼眸卻好似寒星,透著淩厲的狠意。

雲喬從未見在他臉上見過這種神情,心急如焚地想要救他,可偏偏又無能為力。

驀然驚醒時,天才剛蒙蒙亮。

雲喬一陣心悸,撫著胸口順了好一會兒氣,才算是緩過來。

她給自己倒了杯隔夜的冷茶,提了提神,扶著桌案站起身,悄無聲息地更衣梳洗。

清晨一打照面,元锳瞥見她眼下那抹黛色,便知道是沒歇好。偏這事也不好開解,解鈴還須系鈴人,只有見著晏廷那廝,才能徹底放下心來。

“這是我讓人列的清單,京城的客棧差不多都在這裏了。”元锳同她一道出門,寬慰道,“先讓素禾陪著你們大致看看,等我忙過這兩日,將貨物從漕運司撈出來,再陪你一起細找。”

雲喬接過那單子來,若無其事地笑道:“你只管忙去,不必為我分神。”

與元锳分別後,雲喬先細看了那單子上列的大大小小近十家的客棧,又問過素禾,決定先與芊芊到附近的悅來客棧去看看。

這悅來客棧也是京中有名的酒樓,好在時辰尚早,遠不到晌午飯點,所以並沒多少人。店中跑堂正聚在一處湊趣,見著有客上門,立時有人過來招待。

雲喬在靠窗的隔間坐了,點了壺茶。

她從袖中摸出塊碎銀來,慢條斯理地摩挲著,向那小二道:“我想同你打聽個人。”

店小二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碎銀上,霎時明白過來,殷勤道:“您只管問。我若是聽過,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年初那會兒,貴店應該來了不少書生吧?”

“那是自然,”店小二隨即笑道,“畢竟今年可是逢上會試,各地的舉子都得進京趕考呢。”

雲喬點點頭,問道:“那貴店可曾住過一位姓晏的書生?又或者,你可曾聽過?”

“這……”店小二被問得遲疑起來。

他凝神想了好一會兒,沒什麽頭緒,但顯然又不舍得那碎銀,不死心問道,“可還有旁的線索?”

“他相貌生得很好。”雲喬說完,低頭輕咳了聲。

倒不是她自吹自擂,晏廷的樣貌出眾是公認的事,讓人一眼見了便能記上許久。若不然,元锳當初也不會笑她“見色忘友”。

店小二又想了會兒,追問道:“那您可有這位晏公子的畫像?若是能讓我看一眼,說不準能想起來。”

雲喬搖了搖頭。

她不擅筆墨。當初晏廷離家前,她倒是以分別太久為借口,讓他留副了自畫像當念想。晏廷起初被她這想法逗得哭笑不得,本不願動筆,但禁不住她撒嬌賣乖,最終還是同意了。

只是她大老遠地往京城來時,未曾想過竟要這般大海撈針地找人,沒將那畫像帶上。

店小二面露難色,倒是一直沉默著的徐芊芊捧著茶盞開了口,小聲道:“雲姐若是要的話,我倒是可以試著畫一幅。”

說完,又連忙補充道,“只是我許久未曾碰過畫筆,做不到十分相象,也就七八分。”

芊芊少時是學過丹青的,雲喬後知後覺地記起這回事,松了口氣:“我也是糊塗了,一時竟沒能想起來。”

“借一下貴店的紙筆,有勞了。”雲喬將那碎銀放在了桌邊,“再要幾碟你們這裏的特色糕點。”

店小二見她這般上道,喜笑顏開地應下,照辦去了。

畫紙在桌案上鋪開,雲喬輕車熟路地研著墨,安慰明顯緊張起來的芊芊:“不必緊張,大致畫個模樣出來就好,若是一時畫不好,大不了回去之後慢慢改就是。”

徐芊芊輕輕揉搓著指節,應了聲,這才蘸墨動筆。

雲喬托腮看著,卻聽入門櫃台處傳來動靜。她回過頭看了眼,隔著垂下來的竹簾,只見原本松松垮垮的跑堂們都精神起來。

“今日是什麽風,竟將馮管事給吹來了。”掌櫃似是得了信,匆匆忙忙地從後院出來,向進門那男人奉承道,“您有什麽吩咐,只管叫人知會一聲就是,哪好勞動您親自過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