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一封精靈的來信(第4/5頁)

“‘閣下,我想我們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足夠說明。’他說,‘我們曾經輕視他們,後來畏懼他們,如今認為一切都是錯誤的,我們活在噩夢的世界中。我們這些活下來的人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恢復正常的理智正視這些外來者,我想這樣是不能給您什麽幫助的。但是,女士,您在他們之中,日夜相對,以您的聰慧,為何仍需要通過外人來審視您的同伴?’

“‘因為我害怕被他們同化。’我這樣回答他。

“這名貴族不會知道我說出這一句話時需要的勇氣,他只是感到了意外,然後露出理解及了然的神色,‘那確實非常可怕。’他說。

“然後我們避開這個話題,像一對剛剛開始熟悉的朋友一樣交談,我看到他的精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起來——那句話給他注入了顯著的活力。在他的地位上,清醒無疑是痛苦的,我想他是在我這兒找到了某種共鳴,使得他能夠在精神上得到休憩。對於謝利德公爵此人,相比那位已經徹底絕望的國王和那些仍不肯接受命運的貴族,在戰爭開始前,他就預見了注定的失敗,不去徒勞地嘗試對抗,而是盡力挽救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是他傳播消息,打開了城門。如果沒有我們這些異鄉人,他也許能說得上是一個合格的秩序維護者,然而同術師的追隨者正在掀起的巨浪相比,他那些基於傳統道德的微薄努力仿佛時代余燼的回溫,他確實不可能改變這注定的結局。

“這個因為清醒而孤獨的人向我敞開了心扉,同我訴說他精神上的困擾。這段被軟禁的時日中,他其實仍在不由自主地復盤異鄉人來到後的種種局面,在反省奧比斯貴族犯下的種種愚蠢過錯時,有十分重要的一點他始終不能越過,也不能理解,那就是為何這些外來者要主動去拯救那些並未向他們呼喊的愚昧之人,始終無視貴族們的善意,執著於摧毀他們這樣傳承悠久的、富有、文明而高貴的階層。他們同異鄉人之間從無深仇大恨,為何他們非要如此不死不休?

“他被攔阻在這一層迷霧前,真誠地想要得到答案,在我組織語言,向他坦白我在生活和工作獲得的淺薄認知之前,我想起了一位名字叫揚的開拓者,他和一位傭兵團的團長結實而後成為朋友,他是這樣描述他們之間關系的:‘仇恨,是我們友誼的堅固基礎。’

“我無意窺視他人的心傷,但他們已經坦然面對自己的過去:揚親眼目睹雙親的頭顱被做成酒器,卡爾團長因家族敗落被親人賣入傭兵團,在他獨立後接到的第一個委托,是為他臨終的姐姐追回最後的嫖資……人類生存於世間,總有不同的苦痛,術師的學生自然也是如此,除了極少數人,他們往往因為過去低下的身份被剝奪過更多的東西。

“雖然因為術師的教導,他們並不自怨自艾,不以憎恨自我折磨。但已經發生的傷害不會消失,身體和心靈的疤痕時時提醒人們今日所有得來不易。術師也從未嘗試過去撫平這些傷痕,他讓人們用另一種方式去對待它們,他將人們的仇恨轉移到痛苦的源頭上去——在他已身體力行,證明了這世上確實可以存在這這樣一種國度,不必人剝奪人,不必人踐踏人,人們只是通過勞動就能夠滿足軀殼和精神的需求,並且更為充實之後,舊有秩序就被剝去了理所當然的外衣,露出腐朽醜惡的內裏。並且由於它注定會,並正自主或不自主地阻礙人們擺脫它的桎梏追尋身體和心靈的解放,它也必然會成為術師及其追隨者的敵人。

“對以工業城為代表的新秩序來說,這個敵人並非具體的某個貴族、法師或者教會,這些生而高貴者同心協力,構成了人類社會的上層建築,他們認為他們占有了整個世界,同時自己成為這種統治秩序的傀儡,他們會會竭盡全力去消滅所有動搖這種秩序的異類,同時訝異‘異鄉人’‘外邦人’為何同他們不死不休。消滅他們中的一個或者一些個體不過是了結了過去的罪惡,新的罪惡仍會持在同樣的位置萌發。

“有一位哲人說,人們能夠並且只能夠以一種方式終結這種輪回。

“術師的學生面對的是這樣的敵人,所以這就是為何能如此熱情地、不求回報地投入他們的工作,正在被瓦解和侵蝕的奧比斯就是他們工作的成果,舊秩序的代言人不是已經被消滅,就是已無力阻止他們真正得到這個國家。而他們也從來不是一群孤獨的戰士,奧比斯的人民不敢相信一群外來者能為他們全心著想,因為異鄉人的許多作為都在逼迫他們作出違心的抉擇,但越是如此,奧比斯的人們就越是向往、越是渴望這些異鄉人的力量,越是積極地去嘗試加入新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