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從鯨吞到蠶食(第2/4頁)

此事說來真是血淚斑斑!在那場恥辱而慘烈的敗戰後,這些異端一邊強迫奧比斯貴族延長土地的租期,一邊宣布暫停“必要之外”的商品銷售,大批招募苦力進入他們圈出的下城區,集中力量改造黑水沼澤。一開始貴族們還為此感到高興,他們正想要擺脫對異鄉人的商業依賴,把市場從他們手中重新奪回來,此舉正中下懷。難道他們以為沒了那些奇技淫巧造出來的東西,撫松港這個積澱深厚的市場就會枯竭嗎?在港口之戰前,哪個家族不囤積了大量的異鄉人商品!他們又重新撿起了對這些北方蠻族的輕蔑,以為異鄉人只是取得了戰鬥的勝利,卻失去了在撫松港存在的根基,沒有奧比斯貴族的優容,他們在這片國土寸步難行,只能通過占有土地來謀求長遠。他們仍有長久的鬥爭的時間。

——然而事實截然相反。

只是因為那場不愉快的會談,他們從發出通牒到到關門落鎖,時間不到三天!

當一支支商隊自內陸滿載而歸,無論有整隊車馬的商行還是約伴而行的散販,每個平安歸來的人錢包都飽滿得像成熟的果實,財富的注入為戰爭陰影下的王都人帶來了短暫的歡欣,然後這歡欣迅速變作驚恐:高墻似乎一夜就樹立起來,所有異鄉人的商鋪都封上了大門,除了幾個下城區的代理點仍在銷售食鹽,異鄉人不再對外售賣任何商品。

人們都措手不及。在此之前,哪怕發生了碼頭戰爭,異鄉人也還在死板地按過去的價格和方式向市場提供商品,這種做法給了王都的貴族和居民一種事情仍可挽回的錯覺,縱然死了一些人,國王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冒犯,但城市並未傷筋動骨,在大量外來商品的充實下,物價很快就變得平穩,碼頭也迅速恢復了它的功能,並因一些陳舊建築的消失而顯得更為寬敞,苦力忙忙碌碌,商船來來往往,街道依舊繁榮,旅館夜夜燈火通明,酒館人聲喧嘩,若是不看修復中的內城城墻和王宮旁斷骨般的法師塔,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異鄉人實在太過惡毒,人們也實在太過習慣他們造就的虛假興盛,流動的市場斷了水源,真實的礫石就迅速露出河床。從他們關店的第二日起,物價就開始以一種令人膽戰心驚的速度上漲,王都的居民目瞪口呆地看著糧食、糖、鐵和火炭的價格一日一變,很快就加碼到了連貴族都難以承擔的地步。當初他們指責異鄉人操控物價的時候比起如今,簡直像一個笑話——一枚金幣都買不到一天的口糧!

沒有鐵具,沒有瓷器,沒有香料,沒有紙張和顏料,也沒有水晶器皿和玻璃珠寶,空蕩蕩的商船堆積在港口,曾經熙熙攘攘的牧市依舊滿欄牲畜,卻再也不見慷慨的主顧,主婦和廚娘們挎著籃子出門,卻往往只能帶回一些幹焉的蔬菜——毫無憐憫的異鄉人連他們的屠宰場都關掉了。一些人似乎這時候才想起來,在這些“肮臟的異鄉人”統一購買,統一出售之前,新鮮的肉和蔬菜從來不是會理所當然出現在鍋子裏的東西。

比冬夜更深的寒冷籠罩著整個王都,陰慘天空下,無情的風吹過人跡稀疏的街道,旅館主人縮著脖子守在門口,酒館不到天黑就打烊,連豐滿的女招待臉上都失去了笑容,她們的目光越來越頻繁地投向城市的另一邊,看向高墻背後,那片已經被異鄉人占領的土地。由於王都的地勢,有心人輕易就能看到那道長長木墻背後正在發生的景象——那是同墻外相反的熱火朝天。每一日的每一日,異鄉人上工的路口總是人頭攢動,隊列一直排到街道的末端。

王都的物價哪怕已經徹底瘋狂,活不下去的人卻不多。只有最虔誠的人,或者仇恨最深的人才會寧願凍餓至死也不去異鄉人幹活,而其他人只要願意出賣勞力,異鄉人就能保證他們衣食無憂,因為異鄉人只是不“對外”出售商品而已——他們用實物支付報酬。

這種做法對撫松港市場的打擊是災難性的。

異鄉人築起的不是墻,而是攔水的堤壩。在此之前,貴族對異鄉人始終有一種僥幸和輕視的心理,這僥幸也並非無來由,人一切行為的動機都是出於自身利益,異鄉人打擊撫松港,不正是為了維護他們在奧比斯的收益嗎?他們以暫停貿易來威脅,不過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市場和更多的權力。雖然這種威脅聽起來嚇人,但就算他們暫停了貿易,在這些異端吸幹了市場,又進攻了王宮後,這種擾亂秩序的行為只會進一步坐實侵略之名,讓人們看清他們醜惡的面貌,知曉什麽對他們來說才是正確的和可靠的。

人們本該自給自足,安貧樂道,卻被他們用魔鬼的手段扭曲了生活,如今正應回歸正途。何況,異鄉人憑什麽說給就給,說收回就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