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明證(全書完)(第2/7頁)

“這倒也是。”

“下官以為,此事倒未必如此。”就在趙張二人坦然議論此事時,身後一直沉默的林景默忽然開口,引來前方二人的駐足回首。

“林尚書怎麽看?”趙鼎倒是問的坦蕩。

“萬俟經略此舉自然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但卻不是,或者說不只是在求名列十八勛位。”林景默也停了下來,束手對答如流。“因為文臣不比武將,還要一場場戰事來重新排定,十年之間,十八勛位在官家那裏必然早有排列,不是外力可為的,而萬俟經略的手段也過於拙劣了……下官冒昧猜度,萬俟經略此舉乃是預料到自己十之八九排不上去,所以借此說些委屈,提醒官家不要忘了他,好換取實利的意思!”

“除了勛位,還有什麽事不要忘了他?”

張德遠狀若詫異,而趙元鎮則直接蹙額。

“燕京。”林景默目光掃過兩位相公,認真做答。“數月前不就有遷都的流言了嗎?與身後名相比,萬俟經略怕是更想有生之年再進一步吧?若能借此得一先機轉任河北,宰執也就不遠了。”

聞得此言,首相趙鼎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乃是毫無動容,而原本狀若詫異的張浚聽完後也意外的坦然,甚至有些坦然的過了頭。

而稍微頓了一下後,這位當朝樞相、木黨領袖便轉過身來,看向當朝首相,言語平靜:“元鎮兄,依著愚弟來看,燕京是一件事,但也不是一件事,因為官家回來了……官家回來了,就有能做主的人了,官家回來了,國家也就太平了……不遷都就不遷都,可若真要遷都,官家必然會直接告知的,而屆時我們難道還要反對不成?便是反對,以如今官家威望,難道就能成?真鬧出北魏遷都的事端來,丟臉的是誰?”

聽完此言,趙鼎沉默一時,半晌後,終究是微微頷首,然後卻又轉身往樹影深處踱步而去。張浚見狀,回頭相顧林景默一眼,也繼續從容相隨。

夕陽西下,其實由不得許多討論,而翌日開始便算是正式進入祭祀儀式。

眾所周知,趙官家在某些事情上的行為其實特別無稽。

他喜歡擡人做神,喜歡親自動手寫一些奇奇怪怪的鬼神故事,但本身卻很不尊重鬼神與祭祀……昔日刮過道祖、佛祖金身倒也罷了,當時真的是窮極無奈……但不說別的,就前幾個月的事情,上菊花島,進門就問人家傳了七八十年的敕造大龍宮寺住持啥叫‘敕造’,八角井裏的水到底能不能得長生,放幾條魚進去能活幾時,把幾十歲的老主持都逼哭了,也不是一般官家能做出來的。

回到眼下,趙官家雖然口口聲聲說是感恩道祖保佑,乃成十年之功,所以回來了卻當年心願,但真到祭祀的時候,卻只是敷衍……前三日沐浴更衣就很不體統,期間甚至往渦河跑馬射了次鴨子,待到三日後正式開始祭祀,也只是穿著那件祖傳的舊禮服,攏手做了一個掌櫃,任由呂好問、趙鼎、呂本中、楊沂中等人折騰。

真輪到他時,這位官家卻只上去,在玄元殿外的祭台上與玄元殿內的道祖金身前各自上了一炷香,便算了事。

只能說,幸虧沒一把香灰糊到道祖臉上。

待又過了一日,這位官家居然直接下旨,就在玄元殿大院中的祭台前開宴論事……上下也沒個敢直言納諫的,只是隨著官家糊弄,甚至頗有幾個無恥之徒引經據典,硬說這般作為妥當。

但有一說一,宴席規格還是很高的,除了必要的天子近臣外,文官需要有中樞秘閣大員經歷或者地方經略使履歷,武將也要郡王起步,看來這場宴會真的能決定很多事情。

而官家果然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

這日晴空萬裏,秋高氣爽,宴席剛開,尚未酒酣,趙官家便直接進入了正題。

“諸卿。”

坐在台前高地上的趙玖舉杯自飲,然後含笑出言。“《老子》有言:‘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漢昭烈進位漢中王時也說了‘然後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矯罪,雖死無恨’。但是呢,那是聖人和名王,咱們是比不了的……為什麽要來此地祭祀?還不是因為十年前的秋日,咱們就是在這裏下定決心不去揚州,轉而咬牙抗金的?而今金國殄滅,北疆一平,堪稱功成事遂,所以回來給道祖他老人家做個匯報……現在祭祀完了,有些事情,咱們也不必謙虛了……呂公相?”

“老臣在。”

距離趙玖最近一人即刻從座中起身。

“不必起來了。”

趙玖再度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只是捧杯示意。“咱們在座中持酒論英雄便可……武將要論戰功,這個東西已經落定了……咱們說下定策之勛……呂公相以為,建炎十載,定策之勛首在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