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諫言(第2/6頁)

一旨既罷,滿閣雅雀無聲,似有所慮,不過,最後一王已經毋庸多言了。

“十八曰:

劉晏萬裏輾轉,十年相從,可謂忠矣;典兵禁內,勤懇無失,可謂恪也;用眾疆場,陣射韓常,亦可謂勇;寢幄扈從,無問權柄,可謂直也。

特進遼陽郡王,領班直如故。”

一氣讀罷,藍大官狀若無事,只是團團拱手:“官家有口諭,諸位於秘閣聞旨,不必虛禮……萬事以實論為主。”

說完,這位資歷大押班更是直接退到角落,尋來一杯茶水,微微潤喉,然後徑直離去。

當然了,趙官家說是不讓虛禮,實際上又怎麽可能不虛?

所以首相趙鼎以下當即依次諸相公、尚書、侍郎、九卿、五監紛紛湧出,朝著北面虛空行禮,輪番口稱賀詞。

好一番折騰以後,秘閣二樓內,方才漸漸平靜下來。

但所謂平靜,並非是無話可說,無事可論,恰恰相反,實在是要說的太多,要論的太多,以至於一時間不知道從何開始了。

須知道,今日還與之前不同,四日前,僅僅是獲鹿大勝簡報飛馬抵達,秘閣之中只曉得趙官家此人應該不會虛言誇飾,確系一戰決勝,便已經嘈切了一整個下午,討論了各種預案。而今日,捷報如飛,戰場細節一一清列,斬首、俘虜、繳獲,乃至於戰後處置、封賞清晰無誤,信息量多的驚人,秘閣之中,又如何能空坐?

“老夫說一件事啊……一口氣十八個王爵,這封賞是不是稍微有些濫了?”一番沉寂之後,打破沉默的乃是刑部尚書馬伸。

“刑部多慮了!”禦史中丞李光當即排眾而出,搶先而對。“這次封賞不比尋常……一則是確切大勝,幾乎使金軍匹馬不得北返,繼而山河盡復就在眼前,莫說七個親王、十一個郡王,便是十七個、二十一個,封也就封了;二則嘛,刑部沒聽之前旨意上說嘛,這是官家陣前許諾……昔日成王一葉封唐而周公賀,敢問天子封諾難道是可以食言而肥的嗎?”

馬伸當即無言以對,甚至有些措手不及,因為李光反對的太快,太直接了。

“不錯,非但不能食言而肥,而且宜早不宜遲,宜寬不宜窄。”李光剛剛說完,便有人匆匆附和。

“要我說,刑部委實多慮了。”繼而,就連樞相陳規也忍不住負手訕笑起來。“十八個王爵算什麽?當年豐亨豫大的時候,光親王就幾十個,如今全都空出來了,兩河盡復,朝廷缺這點祿米嗎?再說了,這般封絕,反而能確定不是實封,無外乎是官家興不世之業,遂有不世之功,拿這個做個功勛排定,將來好上史書罷了。”

馬伸微微一怔,然後陡然醒悟,隨即閉口不言。

且說,馬伸是何等人也,他這個醒悟可不是說被這兩人一番話就講的心服口服。

事實上,他雖然對這個王爵太多而不滿,尤其是耶律余睹之後那兩個近臣因為什麽‘始終如一’、‘十年相從’感到有些別扭,甚至他隱約覺得,解元和劉錡能封王,都是官家為了讓楊沂中和劉晏能封王而私心添上去堵人嘴的……但是,不滿歸不滿,這並不代表他會真在意這個爵位本身。

什麽王爵?大宋朝的相公們只要不出事,退休了都有王爵,幹的好的,弄個大國封王也是手拿把攥的事……而人家呂好問家裏幹脆是家傳的東萊郡王,和這種美事相比,更進一步的王爵都顯得有些畫蛇添足。

所以,便是準備扯一扯楊沂中、劉晏這二人,也不過是個引子。歸根到底,不過是趙官家一口氣封了那麽多武將為王,馬伸有些擔心文武平衡被打破罷了。

但這不是李光和陳規直接跳出來說清楚了嗎?

趙官家這十年幹的事業,如今起步也要跟光武並稱了,再幹個三十年不出幺蛾子,指不定能跟秦皇唐宗掰掰腕子。

那麽光武有雲台二十八功臣,唐宗有淩煙閣二十四功臣……趙官家只有武將出身的十八王中興?

什麽王爵,王爵不過是一種評價體系,代表了你的功勛和排序。

故此,有十八個武將,肯定還有十八個文臣啊!

文武泰半,湊個三十六才舒坦啊,武將是戰前許諾,現在先封,等燕雲一下,或者戰事了結,自然該論一論十八文臣了……你嫌棄十八個王爵多,豈不是相當於嫌棄十八個文臣功位多?

誠然,去掉劉錡、解元、楊沂中、劉晏,十四對二十八功臣似乎更妥當一些。

但要是那樣,在場的諸位到底有幾人心裏有底呢?

建炎以來,名臣如流,李綱、宗澤、汪伯彥、呂好問、許景衡、趙鼎、張浚、宇文虛中、呂頤浩這幾位妥當的一去,到底還有幾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