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堤坡面理(第8/8頁)

兀術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不過是一瞬之後,便雙目充血,只覺後腦勺如同什麽翻滾過一般,直接怒上心頭,然後幾乎就要在全軍高層目視之下,將這封寫著勉勵之語的文書給撕了個稀巴爛。

但是,終究是但是,兀術居然強壓住了怒火,幾乎是顫抖著將這張紙疊起來,然後塞入懷中,並喘著粗氣環顧左右:“果然是一些粗鄙之語。”

眾人當然心知有異,但來不及反應,卻又見這位執政親王陡然抽出腰中寶劍來,然後環顧左右,最後顫巍巍指向了身前的完顏奔睹,並厲聲而對:“俺聽說主辱臣死,諸位,你們固然都是萬戶、將軍、都統、宿將,可但凡還認這大金國是完顏家的天下,便該戰場努力,替俺兀術一雪此恥才對!”

其余所有人,包括拔離速,全都懵在那裏,唯獨完顏奔睹,不顧自己其實比兀術高一輩的事實,直接跪倒在地,抱著兀術大腿,指天賭咒。片刻之後,拔離速忽然起身帶頭,諸將也齊聲呼諾,口稱當為魏王雪恥。

就在金軍陷入到一場小意外引發的眾志成城中時,同一時刻,對岸的宋軍大營內,因為黃河一夜徹底封凍而召開了軍議的嶽鵬舉也同樣陷入到了愕然之中。

而且,始作俑者,依然是千裏之外的趙官家。

或者直說,那個之前許諾過絕不幹涉嶽飛行動的趙官家,忽然送來十道金牌,以作旨意。

此時此刻,金牌十道,並列於前,而傳旨的赫然是十名軍中統制官,很明顯這些旨意是通過密劄渠道,提前送達的。而且這些統制官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以至於捧著綁了金牌的密劄匣子站出來以後,都有些恍惚之態。

“金牌無誤,而且絕沒有十個統制官一起矯詔的道理,必然是官家本意,而看時間,應該是官家在河東知道這邊作戰計劃後的回應。”驗明了金牌以後,胡寅黑著臉回頭以對。“但依著我看,大戰在前,便是官家旨意也不必理會……相隔千裏,官家難道還要遙控作戰不成?將這些金牌和匣子全都與我,我自來處置。”

坐在正中的嶽飛沉默了一下,然後緩緩搖頭:“這事瞞不住人,或者官家用此手段,就是要滿營皆知……不打開,營中必然動搖。”

胡寅沉默了一下,然後劈手從最近的一個統制官那裏奪來一個跟金牌綁在一起的小匣子,直接扯開,然後取出一張紙條,看了看,便怔在那裏。

但反應過來後,就立即捏住那紙條去看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等看到第六個,便懶得去看了,只是連連搖頭,氣急敗壞:“荒唐!荒唐!荒唐!”

眾統制官愈發惶然,而田師中沒有忍住,上前去開了一個,也是懵在當場,張榮茫茫然之下,只好去看嶽飛,嶽飛無奈,也只能嚴肅起身,眯著大小眼,就在胡寅手中,去瞅那些紙條。

而這一看不得了,嶽鵬舉居然難得當眾失笑。

原來,胡寅手中紙條全都是相同的話:將堤上最北一架八牛弩前移十步,以迎兀術!不得有誤!

笑了一下,嶽飛強壓笑意,繼續正色相詢:“胡尚書,官家旨意,總要遵守,只是到底是將那架八牛弩前移十步便可,還是前移十次一百步呢?”

“移一百步,送河道裏?!”胡寅氣急敗壞,扔下那些紙條便走,走了十幾步,依然恨恨不平。“軍國大事,這般兒戲,正經下一道旨意勉勵一二不行嗎?而且木匣子不要錢的嗎?!”

言罷,其人到底是不能扔下軍議,卻又憤憤然坐回。

到此為止,滿堂轟然,蜂擁來看,上下軍官方知旨意之荒唐,稍顯釋然,但很快卻又悚然起來……因為他們馬上醒悟,此戰不光是東京相公們的授意,便是官家亦盡知此事,且有決意,更知此處軍官部隊布置,明此時局勢要害所在……甚至,如田師中這般人物,已經進一步隱隱約約意識到,為何胡尚書會生氣了……官家當日送金牌過來的時候,可未必會知道胡尚書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