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映雪映月(第3/6頁)

張浚一時訕訕。

而胡寅根本不給自己這位老哥留面子,只是繼續認真勸道:“德遠兄,如今距離當日金國三太子猝死之際已經過去快五十日了,距離官家下旨出兵也都四十余日了,河北這邊收復了三個州,河東那邊算是已經收復了六七個州,你莫非還是在想著個人得失,不能靜下心來為國效力嗎?若是如此,何妨主動去職歇幾天,只將事情交予元鎮兄,然後我、劉子羽、林景默,從旁協助,一力為德遠兄代勞?”

張浚怔了一下,旋即慌張,趙鼎一時也有些手足無措。

無他,這二人都曉得,胡明仲不是個會爭權位的人,也不是個膽小的人,恰恰相反,這是個認真且將北伐視為一切的人,他這般說了,那十之八九就真是這麽想的,甚至有可能真這麽去嘗試。

一時間,張浚手忙腳亂,卻不知如何解釋,倒是趙鼎稍微緩了一緩,方才認真來勸:“明仲……事情不是那麽算的,德遠久居樞位,一旦輕動,便會引起內外猜疑,屆時只是此事本身便會動搖朝局,影響前線。”

“不錯,德遠兄位重權高,自成體統,一旦動搖,便會於國不利。”胡寅繼續認真以對。“可若如此,德遠兄便該自重才對,為何還是整日若是這樣就好,若是那樣又如何的?”

“明仲。”趙鼎已經後悔打斷胡寅吃魚了。“這不是今日私宴,咱們三人私下交談嗎?有些私意交代在這裏,方才好在崇文院那裏端起宰執之身的。”

張浚趕緊點頭。

“若是這般說,之前官家檄文過來,登邸報之前,為何聽下面吏員講,德遠兄在崇文院當眾感慨,說可惜沒有用自己所寫檄文,以至於讓範三照成名……這也是端起宰執之身該做的事情嗎?”胡明仲依然認真追問不停。

趙鼎終於啞火,而張浚早已經汗水叠出。

說句實誠話,這要是換個人,哪怕是趙鼎親口整這些話,張德遠都能立馬掀桌子走人了,不過換個人也不可能這般質問他不是?

也就是這個認識了十幾年的小兄弟,在今日難得只有三人敘舊的私宴上,能這般諷諫他!

沒錯,張德遠已經確定胡明仲是在故意的了,就是在趁機表達不滿,當日只會低頭吃姜豉的小兄弟如今得了機會,一張嘴便是滿口獠牙。

但問題在於,即便如此,那又如何?胡寅這個人,平素行事低調,竟是半點疏漏都無……總不能因為私宴上勸了你幾句,你就要絕交,然後讓人彈劾他不孝吧?

彈劾胡明仲不孝也不行啊,上一個暗地裏彈劾他不孝的,如今只剩一個‘凡事必有初’了。

而且這不坐實了你是個不顧大局,不配當宰執的私心玩意嗎?

甚至,張浚都不敢拂袖而去……因為他真心害怕自己今天走了,明天胡明仲就真的一封奏疏直接送到禦前!

誰怕誰啊?

或者說人家胡尚書怕過誰啊?真當人家是吃素的?

轉眼間大半條魚都沒了,還吃素?

無奈何下,花了許久才緩過氣來的張浚只能硬著頭皮站起身來,恭敬拱手:“多謝明仲提醒,愚兄確實有失宰執體統了。”

言罷,復又舉杯相對,以作掩飾。

胡寅點點頭,毫不客氣的起身與之對飲,算是受了這杯酒,但坐下之前,卻又主動提起酒壺,給對方斟滿了一杯藍橋風月,姿態倒還是無可挑剔的。

於是,三人越過此事,又開始宴飲交談起來。

不過,說是三人敘舊,但胡寅卻只是低頭吃東西,一條魚被他吃了個七七八八,直接扔下,復又對付起一整碗姜豉……與此同時,趙鼎、張浚為東西二府相公,二人交談,無論說什麽,卻都不免將事情轉到軍國大事上去。偏偏一旦說到軍國大事,又都不得不為各自黨羽作些考量,努力弄些分派爭論。

尤其是張浚,因為之前奏疏的事情在官家面前很被動,此番又是來趙鼎府上做客,而且還被胡明仲當頭一悶棍,所以不免警惕了許多。

譬如趙鼎說起京東東路轉運不佳,不如一並將京東兩路轉運軍需事宜交給京東西路的萬俟元忠,張浚便本能警惕,然後立即建議戰事在前,當從重處置以儆效尤,乃是要將京東東路的小韓經略撤下,讓禮部趙元顯趙侍郎去京東東路。

這是因為小韓經略當日上任本就是他張德遠推薦的,若是前線打著仗,這廝心不甘情不願的繼續在京東做下什麽多余事情來,不免會讓官家震怒。

而趙元顯則是當日趙鼎在兩淮時的老部下了。

這是一種典型的防守策略。

只能說,所幸張浚沒有繼續深入一步,再去討論這個禮部侍郎誰來補,不然就太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