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映雪映月(第2/6頁)

從今往後,再不算是流離之人了。

所以,難免有一些跟河東流亡士民一樣,晚間放歌須縱酒之態。乃是在都省、秘閣、公閣那裏依然從容,做出首相姿態,暗地裏卻忍不住破例給兒子遞了紙條,讓他擺酒置宴。

對此,趙汾趙公子當然也很高興,只不過他名字雖有個汾,但很早之前便隨父母在京中生活,對於老家只有模糊幾個印象,卻未必振奮到那個程度而已。

不過等到這日傍晚,在家中布置妥當的趙汾等到父親歸來,又見到今晚的客人,方才曉得,自己還是低估了父親此刻心情的振奮。

客人只有兩位,一位是當朝樞相張浚張德遠,另一位是工部尚書胡寅胡明仲……加上端坐主位的自家親父、當朝首相趙鼎趙元鎮,正是所謂靖康太學三名臣是也。

這一次是典型的私宴,張浚雖然兒子尚小,但宗族極大,乃是帶了三五個幫忙管家的成年子侄,胡寅那裏類似,他自有異父異母的親弟胡宏和一個來求學的遠房堂侄相隨……一時間,配上本就子嗣繁盛的趙家,倒也有些熱鬧。

而待宴席鋪開,也只是兩桌,一桌在外,趙汾自讓了中過進士已經在出仕的胡宏居首位,然後帶著弟弟與其余幾人陪座;另一桌在內,竟只有區區三位主角,連個倒酒伺候的人都無。

更是讓外面這些人心中暗暗稱奇。

“居然有姜豉。”

內裏三人坐定,張浚掃了一眼桌上酒菜,當場先笑。“元鎮兄倒是不忘本。”

“本者,初也,凡事必有初。”趙鼎聞言也是撚須而笑。“官家之前在杭州,往這邊言語,動輒便念叨這話……事必要究其初,人又如何能忘本?這‘姜侍郎’的功勞和官家知遇之恩,如何能忘?”

言罷,二人一起發笑,初來時的緊繃也懈了三分。

倒是胡寅,依然如十年前那般樣子,一聲不吭站起身來,主動給兩個一度幾乎可以稱之為義兄的人各自斟酒,然後便面色如常從容坐回。

“雖是家宴,但也須先賀一杯酒。”張浚笑意稍平,舉杯相對。“河東王師大進,雖也在預料之中,但於元鎮兄而言,到底是尋回了根基,不復為飄零之人……當賀。”

胡寅見狀也立即起身捧酒,趙鼎則是點點頭,難得沒有謙讓之態,直接捧杯一飲而盡。

旋即,胡明仲再次為三人依次斟酒,斟酒完畢,坐回位中,卻是直接點了下筷子,從身前熱氣騰騰的魚羹開始下手。

至於趙張兩位,各自一杯飲罷,卻又束手無言,只是喟然,儼然是回憶往事,思及幾人淵源,多有感慨。

“這雪下不大吧?”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十數年的交情,可半晌之後,二人卻已經近乎無話,以至於張德遠不得不沒話找話一般說起了天氣。

“下不大。”趙元鎮也狀若回過神一般接道。“我著人問過了許多年老之人,都說今年氣候沒有異常,按照經驗,這個月最多是小河、井水結冰,便是有大寒,以至於大河封凍,也要等到臘月間上旬那幾日……不過,咱們受任在此,不管天象如何,都要做好最壞打算……陳樞相(陳規)那裏,也該給適當偏重一些了,黃河上的搗冰役也要提前組織起來。”

“不錯。”張浚連連頷首,卻又再嘆。“其實,關鍵還是大名府那裏,若是嶽鵬舉能一舉攻破大名府,萬事都好說。”

“嶽鵬舉又不是神仙。”趙鼎苦笑不得。“大名府身後便有五個萬戶,加上數日可至的隆德府四五個萬戶,兵力上都比對面弱上不少,何況大名府本身也是一座堅城,三面臨大河河道,天然阻礙……哪裏就能破城?他本是偏師,只要能將東路軍牢牢吸引住,便是妥當了。若是能引來西路軍,那便是最好的局面,不過屆時就輪到嶽飛來守城了,下雪說不得復又是好事了。”

“嶽鵬舉是名將之姿。”張浚當即嘆氣。“我是覺得,若能多與他一些兵,說不得這次北伐可以直接在河北這邊打開缺口……你想,若能年前直接得破大名府……屆時金軍左右失措,便只能合兵於隴畝之間,然後等王師兩翼休整妥當,便可交加於山河之畔,一舉剪除賊眾。”

趙鼎欲言又止,但最終只好看向已經低頭啃了半條魚的胡寅。

“軍國之重,官家自有思量,早早便定下河東為主的策略,如何能改?”胡寅頭也不擡,脫口而對。“何況天時不允……若要破城不是沒有法子,譬如以舟師駛入大名府兩側,再以重兵割其後,使金軍援兵不能近城池周邊,也使王師兵力局部占優,方好施為……之前武學和樞密院擬定的方略中便有這一個,但那是春後趁著水勢盛大出兵,如今卻是冬日進軍,非但水淺,說不得還會結冰,除非有即刻破城的法門,否則便會局面大壞,誰敢輕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