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冷言冷語(第2/3頁)

不過,待說起那個韓世忠再打個二十場這般戰鬥,金人便要被打殺絕了的笑話後,韓世忠的反應卻有些過了頭。

“馬總管這話說得……好像俺韓世忠不是個人一般。”韓世忠一言既出,便仰頭大笑,笑聲之大,甚至在兩側山嶺溝壑間起了回音,而且連綿不絕,可見韓郡王氣息之足。

這一笑,李彥仙和馬擴無奈之下,也只好幹笑兩聲賠笑,但很快都停了下來,因為他們都已經意識到了,該來的肯定還得來。

而果然,韓世忠笑了許久停下,卻沒有朝說了這個笑話的馬擴言語,而是扭頭對準了李彥仙:

“李節度……你說,俺是個人嗎?”

李彥仙面色不變:“只聽說韓郡王這些年在長安舞文弄墨,做的好詩詞,未曾聽說韓郡王去終南山做了神仙。”

“是啊。”韓世忠看著關下依然一片混亂的場景微笑感慨。“俺也是個肉身凡胎……少年浪蕩延安府,萬事不覺,稍微長大便渾噩邊疆,又覺得萬事皆可為,但實際上,到了建炎中遇了明主,這才飛黃騰達,好歹混了一條玉帶出來……及到今日,稍微讀了點書,有了些其他出息與見識,開始整日想著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生後名了,卻不料早已經白發生了。”言至此處,不待周圍人言語,韓良臣直接以手指向了自己側後的王世雄。“你們知道嗎,這廝與我習武,一年前便開始讓著我了?可見我委實是肉體凡胎,不是個神仙。”

莫說李彥仙和馬擴,只說三人身後,立著的幾十個統制官、義軍首領、隨軍幕僚親校,幾乎是一起詫異去看王世雄……這可是能幹過韓郡王的漢子!

但威風凜凜的王世雄扶刀立在那裏,卻只覺得心虛。

這種場合,誰都知道韓郡王要發飆找李節度定個尊卑,但這兩位之間是他們這些人能插嘴的嗎?何況成為眾人矚目焦點?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關上眾人回過神來,依然是沒有誰敢說話。

而李彥仙怔了一怔,也依然保持了平靜:“尚記得建炎初年,禦營初立,韓郡王至南京,觀隨駕諸將,自詡當為天下先,如今如何失了銳氣?”

“不是失了銳氣,而是要依著官家的‘實事求是’來說話。”韓世忠扶了下腰間玉帶,隨口應道。“俺既然是個人,不是個神仙,那便會生老病死,戰場之上不披甲也會被箭矢射死,被鐵槍攮死,被錘斧砸死……李節度,你說對也不對?”

這種話在軍中是很忌諱的,此時說來,氣氛已經很不好了。

李彥仙面沉如水,幹脆閉嘴。

但韓世忠絕不可能這麽放過他:“何況,俺今日言語與俺自詡為天下先又有什麽不對路呢?俺韓世忠難道今日不再是天下無雙了?三十萬禦營好漢,哪個敢言超過了俺?曲大、吳大、老張那幾個西軍裏被我壓死的廢物秧子就不說了,他嶽飛年紀輕輕也是個元帥,武藝也難得不賴,可便是他,難道就敢說自己上了陣便刀槍不入,不能被金人一槍攮死、一刀剁死?”

李彥仙依然沉默不語。

“便是你李節度,中流砥柱,好大的名頭!守陜州八年,分割東西,讓金人不能合力,這份功勞頂了天了……可便是如此,你李節度便不是個人了?”韓世忠繼續戲謔相顧。

此言既出,這關上諸多李彥仙所部陜洛軍官俱皆變色,馬擴也徹底緊張了起來。

停了半晌,被頂到肺管子的李彥仙終於開口,卻還是當眾冷靜相對:“韓郡王說笑了,我便是再糊塗也曉得,陜州之功其實是個不尷不尬不上不下的東西,哪裏比得上韓郡王從建炎前便隨侍禦前?功高莫過救主……”

“若這般說,就還是不服。”韓世忠冷笑一聲打斷對方。“還是覺得自己是個天縱的人才,若無陜州拴著,必然是關雲長威震華夏一般的作為,當年你便是因為這般崢嶸,才被李公相給通緝的……”

“那是李綱對,還是我對?”李彥仙終於也變了臉色。

“兩位……”馬擴眼見著不好,趕緊插嘴。

卻不料,那二人根本不理他,韓世忠聞言只是哈哈一笑,便又搖起頭來:“今日俺不是來說舊事的……李節度,俺只問你一事,你自是天下數得著的好漢,受了委屈的關雲長,可你部三四萬陜洛禦營士卒,莫非也跟你一樣全都是天下數得著的好漢嗎?若是這般,昨夜被人突襲了之後,為何連動都動不得,只能等俺與馬總管來救?不是才打了兩座城、跑了一百四十五裏路嗎,如何便垮了?”

李彥仙聽到這裏,壓著椅子扶手的左手暗暗用力,但面上反而冷靜了下來:“元帥這是要追究昨日戰事,就在這裏行軍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