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夏雨(續)(第2/5頁)

不過,劉洪道也只是微微一笑,便繼續追問:“不拘真假大小,但有傳聞說法,郭總管盡管說來便是……”

這就是逼問了。

然而,這兩人雖然對坐交談如友,但身份地位卻截然不同。

其中,劉洪道的資歷、出身、身份、現領差遣都遠超對方,更何況對於郭仲荀而言,無論是想夯實自己在江西的政治根基,還是在想在後續的北伐中有所成就,怕是都需要眼前這位的政治資源。

實際上,這便是劉洪道來尋郭仲荀的根本緣由了,他知道對方被自己拿捏得極死,是不好得罪自己的。

轉回眼前,稍作猶豫之後,果然,郭仲荀到底是不敢得罪對方,卻是苦笑一聲後勉力做答:“若是如此,稍有錯漏、還請劉侍郎不要笑話。”

“這是自然。”劉洪道微微頷首,其實催促之態明顯。“還請細細說來”

而郭仲荀眼看著對方如此作態,情知不能掏底子的話今日怕是不能打發過去,所以也當即撂開了擔子,全盤托出:

“下官剛來杭州第一日,便撞上官家發了一場大脾氣,卻還是出在福建……乃是說福建處置了許多鄉野鬥毆之事,多有枷首示眾之刑,結果官家震怒,直接連夜發明旨過去,不僅是福建,便是全國各處都不許行此此類刑罰……劉侍郎自東京過來,怕是正好錯過此事訊息。”

“竟有此事?可這是為何呢?”

“一開始我等也是忐忑,後來呂相公過來親自問了才知道,原來官家以為枷首示眾之刑,羞辱之意太過,尤其是有些官員不知輕重,動輒在行刑之後判數日枷首,結果便是受刑之人莫說站立,便是坐下都撐不住,只能伏地如犬馬……官家原話是,鄉土中但有豪傑,便都受不得此辱,指不定便因為一次枷刑直接如林沖一般反上梁山了。”

“原來如此……這是官家愛民如子,也有建炎中興後新氣象的意思……可還有嗎?”

“還有便是,下官來到杭州以後,在本地聽了一些不好傳言,乃是針對官家公閣作為的……所謂‘三百貫,成閣員;兩千石,且通判’……似乎民間對官家這般用閣位、官位聚錢糧還是有些說法的。”

“無妨……些許愚民,不知朝廷大計所在……還有嗎?”

“還有便是,今年夏初雨水頗重,據說是影響了東南的絲絹產量,以至於兩浙地方百姓雖得了攤丁入畝和永不加賦的惠政,卻並無多少立竿見影的好處,形勢戶們就更比往年難堪了,起了更多怨言不提,據說連夏稅因為幾個州府報了災的緣故,都比去年少了半成。”

“這是天災,還能怪到官家頭上不成?又不是漢代,天人感應那事說都不必說……何況,遭了天災還能這般,其實已經說明官家新政乃是惠政了。”

“誰說不是呢?”

“不過,本官素來也曉得,兩浙路的夏稅非比尋常,稍有風吹草動便會有萬般話出來的。”

“正是此意。”郭仲荀頓了一頓,便懇切言道。“兩浙路因為雨水,福建路因為下面的亂子,夏稅都出了岔子,在下官看來,這便是天大的難處所在……”

“誰說不是呢?”劉洪道籠著手依舊是那般微微一嘆。“福建路的夏稅足足少了三成,兩浙路的夏稅雖只少了一成,但其中利害卻比福建路那三成還要多……因為南方夏稅本就是沖著絲絹來的,而本官現在都還記得,靖康前天下二十二路,兩浙路上繳的絲絹占了全天下四五分之一,真真是一路抵得上尋常五路……故此,兩浙路夏稅的半成,倒也抵得上福建路的三成了。”

郭仲荀也是搖頭苦笑:“兩浙路的絲絹何止是夏稅的五分之一,便是海商那裏也要受波及的……今年東南商稅同樣要損失不少。”

“但還是不對。”劉洪道也隨之搖頭,卻又看向了已經黑漆漆的窗外,彼處依然有淅瀝之聲。“便是兩浙路和福建路的夏稅、商稅讓人肉疼,可放在全國大局中又算什麽呢?少了些絲絹,浮財而已,且不說能不能靠國債什麽的補過來,便是補不過來又如何呢?何至於讓官家對北伐之事都有了猶疑之態?須知道,北伐的事情可不只是這三年的建財準備那麽簡單……靖康以來,到今年建炎九年,不說淵聖,只說官家主政,奮力抗戰,也已經足足八年了吧?”

郭仲荀也看了眼窗外,沉默了一下後,方才接口繼續言道:“若不是夏稅,那下官以為,就是秋稅了……畢竟,夏稅多還是絲絹,秋稅卻是糧食了……而若要北伐,少了幾十萬匹絹,哪裏一點國債也補上來了,怕只怕糧食不足,乃至於東南直接遭災,反而還要救助。”

劉洪道終於重重頷首,然後認真相對:“所以,這邊也都以為官家若起猶疑之心,必然還是因為這雨水不停,擔憂兩浙秋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