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賦詩(第3/9頁)

但話又得說回來,畫舫家家都有,今日又有幾個能登官船伴隨禦駕呢?

人數太多,又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所以眾人下午隨禦駕抵達湧金門,卻足足折騰到太陽西斜,才紛紛登船。

但隨即,隨著大烏龍在前,小烏龍在側後,左右數十官船齊發,尾隨大烏龍屁股上的金吾纛旓,一起自湧金門駛出,往蘇堤而去,卻是一時引爆了整個西湖。

時值上元佳節,杭州本就是四門大開,不禁宵白,再加上兩浙的城市密集,外加趙官家駐蹕的緣故,不知道多少人家都往西湖來過節,今日見得禦駕乘舟巡湖,卻是紛紛湧出。正當面的蘇堤之上,摩肩繼踵,寸步難行不提,便是兩岸沿途,也有無數人聚集起來,登高以望龍舟。

隔著這麽遠,能望見什麽?誰也不知道。

龍舟內外如何布置?官船到底與民間畫舫有何不同?也無人知曉。

說是看禦駕、相公與禦前班直,那官家可曾出艙?相公可曾招手?禦前班直有幾個?那個逼死王大善人的奸臣楊沂中可在其中?也同樣沒人知道。

但就是要爭先恐後,以作圍觀,就是要滿岸滿堤,以作眺望。紛紛攘攘之間,更有無數畫舫左右齊發,遠遠繞著大小烏龍和眾多官船隨行左右,幾乎鋪滿半個西湖,並與岸上呼喊應和。

紛擾之中,那些得以在官船上隨駕的公閣成員早已經如癡如醉,誰還記得什麽彈劾,什麽來為兩位賢明大臣做後援,以及什麽上吊自殺的王某人,還有檢地之惡政?

卻是只覺此生足矣,恨不得立即回去告訴鄉人,這日我在西湖,距離趙官家只有三個船位!

少數還記得什麽正事的,卻也只能在心中感慨,覺得這官家真是智足以拒諫,只要船只在西湖中浪蕩到夜半,回去一宿到天明,翌日打發了朱勝非這個上元問安使,屆時本就來湊數的劉大中孤掌難鳴,此事便算熬過去了。

不過,不知道為何,劉大中與朱勝非兩個始作俑者攏手於官船之上,雖然面面相覷,一言不發,卻居然也同樣有幾分釋然之態。

船只緩緩進發,待到傍晚時分,陽光自西向東,映照湖泊一片燦金之時,大烏龍抵達蘇堤橋前,自然不能再進,便要轉頭,而也就是此時,又一個高潮出現了……戴著直角襆頭,一身嶄新淡黃色袍衫,金裝紅束帶,皂文靴的趙官家,以完全符合杭州人民想象的姿態,居然帶著一眾紫緋青色皆有的諸近臣,出大烏龍船艙,臨蘇堤朝堤上揮手,並引得其余官船上相公、大臣、官吏、公閣閣員忙不叠紛紛仿效。

雖然只是船頭調轉的片刻,卻使得河堤與兩岸轟然如雷,居然隔著夕照山便將鳳凰山上的無數烏鴉給驚飛了。

而船頭調轉過去,回過神來的堤上士民,雖然未必有幾人看的清楚,卻又忍不住口幹舌燥,只說趙官家朝我這裏看了,又說親眼看到金裝紅束帶,還有知道典故的說起趙官家當日淮上危急,孤身去見韓郡王,賜下玉帶,此後再不著玉帶,只有金帶、牛皮帶雲雲,端是紛雜。

這還不算,船只調轉,再緩緩轉回,途中暮色漸顯,趙官家又有旨意,乃是下令各船稍微點起燈籠,官船雖大,但上面卻異常簡樸,只有船頭船尾能掛尋常燈籠,但隨著大烏龍小烏龍二船點起幾個燈籠,滿湖滿城卻如得了信號一般,自湖中開始,不等天黑便紛紛點燈。

一時間,燈影搖曳,點點星輝,漸漸連成一片,將整個西湖映照的宛如天上人間一般。便是此時月影稍顯於天邊,夕陽依然盤桓湖西,卻也徹底遮不住人間燈火了。

只能說,端是一派封建時代君臣士民大團結的好風景。

不知道的,還以為回到豐亨豫大時代的東京城了呢。

然而,就在船上掛燈,上上下下都以為趙官家要趁勢在西湖中浪蕩到夜半,以躲避朱、劉二位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隨著暮色漸起,滿湖燈火,大烏龍卻還是趁著最後一絲夕陽回到了湧金門前,然後官家便隨即登岸,並引儀仗回鑾鳳凰山。

沿途,還另有旨意,以諸東南官府士民上元節、春節前供奉鳳凰山頗多,以防浪費,將於鳳凰山下一並發出。

其中,供奉財帛盡數賞賜禦營騎軍士卒,俗雜趣物盡發雷峰塔下燈謎會以作百姓利市,而食物特產盡發鳳凰山前設宴招待今日隨駕臣僚、公閣閣員,以示上下同樂之意。

得此旨意,大部分人自然是喜上眉頭,但如劉大中、朱勝非等少數人卻不免連連叫苦——無他,這般架勢拉開,讓他們這些之前當眾表過決心的人如何能躲?

怕是免不了要做一番惡人了。

果然,隨著明月漸起,杭州百姓聞得官家在夕照山上發利市,早已經雲集西湖南岸,鳳凰山兩岸軍營得了賞賜,也多有歡呼之態。當此時,鳳凰山下,昔日武林大會召開的場地之上,宴席也早已鋪開,眾人入座,想起此番原定正事,偏偏又只覺南北左右皆是歡呼雀躍之喧嚷,不免失了信心,果然多有逃避敷衍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