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問法(第2/5頁)

可在宋代,形勢戶也還是一個專有名詞,乃是真有這個戶口本的,裏面全是官戶和吏戶,而一旦家庭敗落、財產不足啥的,就會被從形勢戶中挪開,轉入平戶……那又有錢又有官吏身份的,當然是典型的豪右了。

但是,這個戶口依然有名義上的缺陷,就是少了理論上勤勞致富的大富商與大地主,還少了方外之寺觀。

現在統一了,誰也別想跑,而且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針對形勢戶的‘土斷(戶口整理)’了。

其二,別的不管,所有兩浙路、江南東路的形勢戶,從明年夏稅開始,便要提前半個月完稅,也就是要在正常老百姓交稅前便完成稅賦繳納……反正這些人的家產擺在那裏,不用等什麽絲絹織好、秋糧入庫啥的。

其三,這次夏稅,東南兩路的形勢戶,便要率先享受永不加賦和攤丁入畝的仁政,所謂無論如何,都要先完成形勢戶本身的檢地,然後擬定稅額,國家仁政,少了誰的也不能少了形勢戶們的。

最後,呂相公還提醒了坐在下面的公閣成員們,他們有義務對少部分非但不知道感恩、還想著逃避檢地和新政的形勢戶進行舉報……官家說了,那種之前就搞什麽田皮田骨對抗田產稅的,或者在檢地中隱藏土地不報的,沒有第二條出路,直接抄家、抄寺、抄鋪子!

這種訊息,基本上算是圖窮匕見了,尤其是呂相公說話的時候,趙官家就在後面一聲不吭坐著……換句後來的場面話,就是最艱難的檢地工作已經到了啃硬骨頭、搞攻堅的階段了……而所有人也都明白,在趙官家的決心不可動搖,以至於居然要開春後就先啃下最硬骨頭的狀態下,兩浙和江東的檢地能不能成,或者直接說整個賦稅改革能不能成,大約就要看這一波了。

成則成,不成則……北伐前怕是真就不成了。

但是,雖然圖窮匕見,雖然大家面對面心知肚明,可顧慮到動輒從官家身後消失的楊沂中和大量便衣出入鳳凰山行在的禦前班直,卻偏偏無人敢在杭州府內進行串聯,哪怕這是最好的串聯機會……一時間,倒有幾分道路以目的姿態了。

當然了,杭州府就在鳳凰山下,趙官家親身壓著呢,不敢也是正常,可等到這些本身就基本上等同於形勢戶的眾公閣成員們離開杭州,各自回家準備過年後,卻忍不住趁著年節重新相聚起來。

“大慧法師在給佛祖新年洗垢,不願意過來!”

徑山寺上,一處清靜後院,幾名余杭奢遮人物一起來上香,很自然的便聚到了一起,然後稍微說了幾句閑話,便忍不住讓前來陪同的本寺主持去請兩浙路公閣閣員、工部右侍郎張九成至交,據說還是樞相張德遠世交的大慧和尚過來。

主持臉皮薄,當然推辭不得,可等了許久,卻不料小沙彌只有這個回話。

眾人面面相覷,怎麽可能不知道大慧和尚是個講嫌疑的,不願意來?

然則,大慧和尚雖是個方外之人,卻到底是余杭這邊根腳最出眾的一個公閣成員,而且此番也是趁機在杭州受了紫袍袈裟,正式從官家禦口領了大慧之名,可以稱之為大慧宗杲的四字大法師。

若棄了此位,不免有些不甘。

於是,七八個人相互看了幾眼,卻是一名領頭的出來,直接臉一拉,讓小沙彌去帶路尋人,乃是要主動過去找人的意思。小沙彌茫茫然,也看不懂主持眼色的,居然真就一稽首,轉身帶著幾位本地奢遮人物去了。

不過,這幾人還是失算了,他們隨著小沙彌七拐八磨的,走了許久,好不容易來到一處偏狹廢棄的佛堂,卻赫然發現,大過年的,這位之前剛剛在趙官家身前混到紫袍法師身份的大慧禪師居然真就親自和幾個小沙彌一起在給佛祖洗澡……一個不知道擺在此處多少年的廢棄木雕大佛,身上全是汙垢、浮灰,就擺在這個逼仄的佛堂內,然後大慧禪師身邊擺著一桶熱水,親自打起抹布上陣,正在佛祖身上忙前忙後,弄得滿頭滿臉都是汙漬灰塵。

唯獨因為擼起了袖子,一雙小臂不停的沾水,倒是依舊白生生的,如兩個冬日藕段一般。

見到對方這幅模樣,一群余杭士人便先有了幾分猶豫,而待這大慧和尚眼見著眾人到來,卻也不停手,反而一邊繼續給佛祖洗垢,一邊直接在佛祖身上念了一個順口溜。

正所謂:

“大家潑一杓惡水,洗滌如來凈邊垢。

垢盡眾生煩惱除,狐狸便作獅子吼。”

話說,這七八人,又不是個個都跟張九成一樣的學問,能立時覺悟,反倒是一大半都聽得茫茫然,少數兩個,大約聽出了點意思,卻也不敢打包票,生怕理會錯了,平白被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