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擊劍(第4/5頁)

然而,做了七八年天子的趙玖也不是什麽初哥了,稍作思索後,卻是咬牙相對:“對此事,朕也沒有太好的法子,但有兩個原則……所謂原則,便是說如原學中的基本現象法則一般不可動搖的條陳……其一,無論如何,不能本末倒置,讓給底層百姓減負的仁政變成惡政,大不了把麻煩推給形勢戶便是,因為形勢戶再麻煩也不會吃虧,與之相比,貧民小戶那裏實在不行還繼續收絲絹便是。其二,無論如何,這個永不加賦和攤丁入畝的大政一定要推行下去,不能讓事情因為這種衍生麻煩而起了畏縮之心,弄成舊黨攻擊新法的局面。”

許景衡趕緊笑對:“官家想多了,臣沒有此意……”

“未必一定要統一換成銀銅,可以定下死律,使糧、絲、錢三者同位。”就在這時呂頤浩忽然冷冷插嘴。“一匹布便是兩貫錢,也是大約兩石新米!最起碼在兩浙,這個價錢,沒人能說不公道!而若錢、糧、絲能互通,缺銀銅便不是什麽大問題了。”

趙玖和許景衡齊齊一怔,然後反應不一。

前者一時大喜,後者卻一聲嘆氣,立即搖頭。

“每年征稅時,各路經略使司出面,以之前一年錢糧絲的平均價格進行調整,給出一個公道價。”趙玖趕緊對許景衡解釋。“若遇災禍,便廢棄此類通價,劃出災區,專門應對……不瞞許相公,朕在東京,林尚書便與朕說過此事,乃是要統一計量,計算國入,只是國家還在打仗,不好倉促推行,但如果能先以最主要的錢、絲、糧合通,便也算是一個大大的進步了。”

“臣不是說不好或者不行。”許景衡見到趙官家誤會,趕緊解釋。“臣剛剛其實也是要說這一策以作備用,甚至還想過,允許現在到戰事結束之前,讓百姓以糧、絲購入國債……畢竟,糧可以做軍糧,絲可以做軍資,士卒也不會有怨言,還可以反過來用國債的信譽來穩定糧絲的價格……”

趙玖一時愕然:“這種良策,許相公為何不早早直接說起?”

“因為這種事情治標不治本,最多是個備用的臨時策略。”許景衡認真以對。“請官家想一想,若長久用這種策略,時間一長,遇到一個蔡京當政,一個朱勔做經略使,誰能想到他們為了搜括地方會在這種定價權略上面做到什麽程度呢?而大宋之廣闊,全國統一定價又對很多地方不公平,所以,終究還是要銀錢通暢,使民間自然流通絲絹、糧食才對。”

趙玖恍然點頭,卻是先看了看呂頤浩,又看了看許景衡,然後一時苦笑:“如此說來,許相公早有準備,只是想提醒朕,欠債終究還是要還的?”

許景衡微微欠身:“臣只是略盡人臣之道……沒有指責陛下、朝廷還有呂相公的意思。”

趙玖隨即再笑。

而呂頤浩卻忽然出聲:“官家,既然已經有了決心和備用方略,便該放手去做了!北伐之後的事情,就等北伐之後再說,此間事本就是為北伐而起的!”

“正要借呂相公之清厲!”趙玖隨即一振,然後復又想到一事。“既然要這般做,這上書的四人是不是可以給個差遣,做個姿態?”

用政治權力收買士大夫與豪右形勢戶,以減輕推行賦稅改革的阻力,對趙官家和宰執這一層是一種不言自明的事情,況且呂頤浩雖然對同僚和下屬苛刻,對待官家多少還是有些講究的,當即便頷首應聲:

“這四個人臣都知道根底,陸宲乃是越州人,宰執子弟,早年從郡縣開始,做過知縣、通判,甚至做到過提舉京畿茶鹽事,還曾在靖康中守住過陳留,算是有足夠實務經歷的……臣以為不妨大方些,給個通判,讓他去身體力行來去清查田畝;至於陳益,他父親雖只是個讀不下書的地方豪右,但終究也是以勤王之姿死在靖康中的,多少算是個功臣子弟,可以給他父親一個說法,再發為一個知縣,也必然會對朝廷感激涕零;倒是其余兩個,本就是混沌之輩,讓他們跟著呂學士去辦報就是了……”

趙玖微微頷首,但不免好奇:“從文書上看,這陸宲、陳益最起碼是明白人物,且呂相公說他們是什麽宰執子弟、功臣子弟,卻為何落到要在公閣裏尋覓呢?”

呂頤浩扭頭看了看許景衡,一聲不吭。

此番占足了上風的許景衡被看的發毛,當即反問:“呂相公何意?”

“好讓許相公知道。”呂頤浩微微拱手。“這陸宲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便是許相公你和呂公相(呂好問)的作為了……”

許景衡茫然一時。

而呂頤浩倒也不賣關子,直接再度拱手言道:“陸宲自東南轉官,曾在六賊之一朱勔麾下做過事,靖康之事起,太上淵聖皇帝登基,呂公相與許相公驟然得用,深恨六賊與新黨,卻是一面努力抗金,一面在朝中行瓜蔓抄,將剛剛擋住了金人的陸宲兄弟給認定了是奸賊一黨,然後一筆劃掉,攆出了朝廷……可憐當政相公親手劃掉的人,哪裏還敢求前途,尤其是往後多少年,呂公相與許相公愈發如日中天,便也只好在三四十歲的光景棄了仕途,從此賦閑七八年,據說整日在家只以擊劍為樂,他幾個侄子,大的十幾歲,小的還不到十歲,全都號稱神童,卻也被他逼著整日在家中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