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擊劍(第3/5頁)

“寺觀是寺觀。”回到眼前,滿是烏啼聲的鳳凰山行宮內,呂頤浩果然對許景衡不以為然。“寺觀那裏,所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道門素來為皇產,可以隨意捏扁揉圓,而沙門到底又是光著腦袋的,一望便知,躲也躲不掉,他們便是不滿,也最多是耍滑弄奸,如何敢真的對抗官府?但寺觀之後,便要從兩浙開始大舉全面檢地,此舉無異於從那些形勢戶(豪右)口中直接奪食了……那屆時萬一出了禍事,官家只有三千兵在鳳凰山,誰敢擔萬一之責呢?”

最後這話,明顯是提醒許景衡,你只是個退休返聘的,我才是正經的東南使相。

對此,許相公猶豫了一下,沒有正面回應呂頤浩,而是直接拱手朝趙官家言語:

“官家,自古以來豪右容易生禍是對的,當今之世不能忘兵戈也是對的,但兩浙與江東(江南東路)這個地方,素來富庶,且讀書人居多,再加上城多而鄉少,官家、呂相公又直接在此監管,堪稱多服王化……這封奏疏便是證據……那若說在兩浙檢地便要造反,臣大約是覺得有些過慮了。”

“許相公的意思是……”趙玖當然看出來這兩位相公從來相互看不順眼,卻是搶在呂頤浩反駁之前插嘴言道。“可以讓北面兵馬做好準備,但須稍緩?或者離遠點,如在揚州或者淮甸屯駐,暫不渡江?”

“臣正是此意。”許景衡懇切拱手。“官家,此事若能不動兵戈不出亂而為之,對江南民心也是一種撫慰,更能使中樞權威在江南稍滋,否則便是拿兵戈壓了下去,怕也是會如方臘之亂一般,讓東南對國家起了隔閡……方臘之亂,西軍平叛,為禍甚於方臘,以至於東南士民聞官軍而色變,後來李綱李相公引發東南軍亂,久久不能平,更讓東南添了幾分對軍務的抵觸之心……故此,如非不得已,臣以為不必加大軍至兩浙。”

趙玖一言不發,直接看向了呂頤浩,顯然是多少被許景衡說服,但依然要尊重呂頤浩的姿態。

且說,方寸之間,兩位相公便已經切磋過去了。

呂頤浩想強調自己是正經相公,對方卻是個返聘的,卻不料許相公正因為自己是個返聘的,反而根本懶得理會呂相公,卻是讓呂頤浩想不留隔夜仇也不知道怎麽整,已經渾然落入下風。

當然,呂頤浩到底是個做事的人,沉默了一陣子後,還是緩緩點頭,於烏啼聲中下了定論:“陛下,兩浙和江東(江南東路)其實臣也不是很擔心,因為此處的讀書人遠比形勢戶多,便是形勢戶也多有文風,所謂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倒也不必怕他們……可兩淮、江西、福建路又該如何?這些地方有的是民風剽悍之所,也有的是淫祀巫道,誰知道會不會出禍亂?故此,臣以為官家最少要讓一萬以上的禦營大軍到江北,且要備好船只,做好一切準備……而且一定要軍紀最好的禦營前軍。”

“那就這樣吧,正式發明旨,讓禦營前軍副都統王貴領一萬軍到無為軍屯駐,他們曾經此處行軍北上,也算熟悉地方。”趙玖旋即拍板。“而呂相公辛苦些,務必讓無為軍當地官府老實一些,不要鬧出當日虔州平叛,不許禦營軍士停留,不給供給的事情。”

“臣省的。”呂頤浩當即微微欠身。

“兩位相公既然來了,關於攤丁入畝之事,可還有什麽言語要提醒朕嗎?”趙玖想了一想,繼續問道。

“有。”許景衡正色言語。“臣想問官家,自唐時以來,租庸調制便是成例,此間充當丁身服役錢的乃是絲絹,而絲絹與田租的糧食加一起,正是小室小戶男耕女織所成,所以能夠長久。但攤丁入畝之後,百姓少交的絲絹要轉入形勢戶中,可形勢戶中哪來的這麽多絲絹?而本身沒有絲絹,無論是買還是直接收錢,都不免有缺銀銅之憂。更不要說,若從統一制度,防止滑吏騷擾百姓的方向來講,便是普通小戶,永不加賦和攤丁入畝之後,也該一起廢除絲絹之收錄,轉收錢糧……可轉收錢糧,卻又相當於逼迫百姓將絲絹賣出去,屆時又被形勢戶、豪商壓價,這又該如何?”

趙玖聽著對方敘述,腦中卻是本能想到了又一個詞匯,那就是一條鞭法。

只能說,自古以來,那些重要的改革都是歷史的必然趨勢……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大宋朝缺貴金屬是缺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僅僅靠從日本搞得那幾船貴金屬置換貿易,也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更不要說,許景衡最後的提醒也是對的……任何逼迫老百姓參與到非正常貿易的行為,都會使得老百姓平白被多剝削一次。

所以,現在這個一條鞭法,也就是在自家腦子裏轉一圈,真要搞了,真就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