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淮左(第2/4頁)

第一站是南京(今商丘),此地距離開封大約兩百裏,一直是跟西京洛陽並列的陪都。只不過跟洛陽一樣,這裏也遭遇過一次致命的大規模兵禍——建炎二年,金國東路軍宿將訛魯補、阿裏兩個萬戶率大軍南下,奔襲此處,致使負責東線的大宋重臣張所殉國,繼而引發了東京留守司東側防線的全線坍塌。

那一次,整個城市遭遇到了劇烈破壞,鄉野也被盜匪、潰兵多次劫掠。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屢次往返京西、關西的趙官家除了覺得此地口音漸漸變得親切外,並無特殊感觸。

故此,這位官家只是借南京舊宮稍微歇息一日,翌日給張所稍行祭奠之禮,便即刻啟程。

當然了,之所以這麽急,也有其他考慮——比如說三千多兵馬。

其實,這三千五百軍隊在這個時代絕對啥都不算,北面黃河沿線就有十幾萬大軍,而且此時應該已經開始輪戰了。可前線是前線,後方是後方,三千多軍隊,也依然會給地方帶來沉重負擔。所以,趙玖基本上是按照行軍的方式來行進的,儀仗啥都帶了,但一路上全部收起來,只是按照軍隊規制,親自在軍中壓陣,然後一日四五十裏,晝行夜宿而已。

就這樣,過了南京便是兩淮,而淮北一帶,趙官家更熟悉,也同樣沒有多留……七月下旬,天氣漸漸轉涼,氣候適宜……禦駕過亳州明道宮而不入,繼續順大運河南下,依次穿過亳州、宿州、泗州,並從泗州青陽鎮離開大運河,轉向泗水,於八月初八從磨盤口渡過淮河。

且說,早在渡淮河之前,淮南東路經略使孫近便早早派人來到淮北,乃是請旨自揚州前來迎駕,卻被趙官家下旨,以秋收正盛,不易滋擾為名,不許前往接駕,只說中秋節前,他就會抵達揚州。

要知道,淮南東路經略使孫近這個人,能被趙鼎舉薦接任自己是有緣故的,那就是此人是個君子……或者更直接一點,是個蕭規曹隨的老實人。

本身道德水平和個人操守沒得說,文章寫得一等一好,上頭有什麽說法,他總是會認真執行,下面有什麽問題他也會切實考慮,一些傳統士大夫的毛病他該有的也有,可總歸是個老實人,絕不會亂生事。

於是乎,收到旨意以後,他就真的呆在揚州不出來了。

畢竟嘛,旨意是有道理的,農業社會,天底下最重要的便是秋收,官家如此冠冕堂皇,老實人實在是不好反駁。

但是,揚州城為淮南江北第一大鎮,集合了兩淮精華之所,也是東南向北的門戶所在……莫忘了,光是兩淮這地方,一年用來納稅的絲絹就有近百萬匹,那麽完全可以想象,即便是那些流亡貴人早已經滾回去成為了歷史渣滓,可城中豪商富戶僧道士大夫,依然是天下數得著的水平。

而且,最關鍵一點在於,他們從未遭遇過真正的戰火……女真人止於淮河,東南軍亂局限於江南,荊襄反叛從未越過大別山,甚至之前方臘造反都沒打過長江……那麽此間安樂富庶不必多提之余,士民百姓的心態也很難脫離舊日豐亨豫大之窠臼。

故此,眼見著孫近孫憲台不動如山,儼然是個傻的,本地的士大夫、鄉老、富豪,乃至於僧道知名人物,卻又紛紛有些著急起來。

每日都有人去尋孫近進言。

這個說,官家雖言中秋入揚州,可自磨盤口至此地足足兩百七八十裏,七日功夫哪裏趕得及?不如早早迎駕,以免官家在城外過個中秋佳節連個宴席都無處擺。

那個說,官家來的太急,原本各行各業是想湊一湊,給官家在運河上整點花樣的,現在根本來不及,不如請孫憲台路上去攔一下,也方便大家做準備。

還有人說,官家乃是北方人,這輩子最南也不過是在八公山停了下,過了淮南一路南下,會不會水土不服?恰好啊,我家中就有昔日東京來的廚娘,乃是蔡太師家裏做包子餡的,當年太上道君皇帝逃到鎮江時離散的,不如發遣過去給官家做湯。

接著又有人說,揚州士民雖說見過太後,也曾見過一次逃難的太上道君皇帝(靖康前曾逃難到鎮江),卻未嘗見過正當家的皇帝,今日聞得官家要至揚州,很多年輕學生都想當著官家的面展示才藝,很多士大夫都想當面言事,如今秋高氣爽,為什麽不早早迎上去呢?

況且,曠野之中,也能激發大家的詩興、禪意。

怕只怕等官家到了揚州,稍作停留,接見一下宿老,檢查一下工作,然後直接走了,那就本地士民百姓豈不是白等了?

總而言之,孫近呆在揚州城內,去做公事,下面的官員、幕僚便要勸他;回到家裏,妻妾子女也要受人請托說這些話;弄得煩躁了,去大明寺吃個素齋,大明寺的和尚也要扭扭捏捏問一句,官家來了是住大明寺還是住太後的舊行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