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淮左

七月並不是一個適合出行的時間。

尤其是往南方去。

對於趙官家而言,七月尤其顯得不合適,因為他這一走,今年的中秋祭祀與太學上舍登第、殿試全都要錯開,吳貴妃所懷二胎的出生也要錯開……幾個孩子,沒一個出生前親爹是在跟前的。

但是,身為一個官家,什麽時候離開京城不耽誤事情呢?

無外乎是說值不值得而已。

而這次南巡,乃是經過朝廷重臣們的細致討論,與趙玖自己長久思索後才下定的決心……幾名重臣不約而同提出南巡的建議,並非是巧合,而是說,既然要北伐,那南方那邊的情緒必須要重視,不管是鎮壓,還是說疏導,總得在北伐前去一趟,不能由著南北就這麽對立下去。

不然的話,中樞這裏一遇到問題就覺得是南方在拖後腿,南方那裏每見到一個舉措就覺得是中樞在針對自己,結果就是沒有黨錮而事實上形成黨錮一般的現象,繼而導致新的、大面積的、酷烈黨爭重新出現。

從這個角度來說,隨著趙官家一次次清理朝堂,推行北伐相關政略,朝堂上針對馬伸、李光等少數派的排擠也隨之明顯起來,以至於包括趙官家自己在內動輒避開這兩位重臣的行徑,本質上就是類似現象的體現。

當然了,這肯定是不好的,趙玖也知道不好……但所有明白人也都知道,這件事情的‘初’不僅是在朝堂,更是在南方。

除此之外,趙玖本人也希望親眼去南方看一看,看一看當地的社會結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弄清楚南方老百姓的負擔到底沉重到了什麽地步,以及南方從上到下的反戰情緒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最後,到底能不能在不影響北伐這個根本大計的前提下,使南方老百姓的負擔稍微緩解?

故此,攘外必先安內也好,體察民情也罷,促進國內南北大和諧也好,總該去一趟的。

不過,即便是下定了決心南行,也還是得準備妥當……

七月初,朝廷連續發出旨意,先是對使相呂頤浩在東南的功勞予以認可、表彰,進一步提升了呂頤浩的食邑,並根據食邑級別,加爵成國公。

然後,又追贈關學張載為郿伯,與王安石一起從祀孔廟。

隨即,復又追毀靖康年間太上淵聖皇帝對司馬光的追贈,免去司馬光秦國公的爵位。

按照趙官家在邸報上的原話講,司馬君實此人,為人堪稱君子,治學堪稱楷模,為相卻稱誤國,正是此輩學識不精,愚昧於政,以至於首開黨爭之酷烈,為靖康禍亂之濫觴。

而邸報上,除了同時刊登了這三條最新的旨意外,還專門提及了趙官家昔日在南陽白河針對蘇軾等一並元祐黨人的‘赦免’舊事,然後以四位相公的聯名的方式,明確重申了朝廷對新舊兩黨的基本態度……尊崇新黨,但對元祐舊黨不予定罪追究。

這些加在一起,正是趙官家東南之行前給南方輿論傳遞的基調——沒有惡意,但不要指望著能在基本層面上趁機翻盤,有些東西是不會動搖的。

旨意之後,乃是隨行人員的挑選。

楊沂中、劉晏隨侍不提,兩千名騎軍是猶豫了很久後才決定帶上的,雖說在國內巡視還有些防備之意不免顯得難堪,但萬一真鬧出什麽事情來,或者趙官家自己準備做什麽事情,有一支機動部隊在手裏,也方便彈壓控制。

至於騎軍的領軍將領,朝廷內裏討論許久,終究是沒有敢讓騎軍都統曲大過去,更沒有讓手下全是蕃騎的李世輔帶隊,討論來討論去,最終選擇了將門出身,儒將風度外顯的劉錡領軍。

而其余隨行近臣,就很簡單了。

兩位翰林學士,一個是內制群體中算是資歷、名頭都領銜的人物範宗尹……別看三照學士只有一張臉,當年在揚州當人家下屬的時候,王安石就也曾吐槽韓琦說此人只有一張臉……能有一張臉就很說明問題了;另外一個當然是翰林學士呂本中,這是真正的四世三公之後,而且老家也算是淮南人,帶上去總是有用的。

除此之外,閣門祗候仁保忠,中書舍人梅櫟,起居舍人領軍事統計司虞允文,新任秘書郎宗潁也都隨行。

內侍省也有一個久隨元佑太後居於揚州的押班邵成章隨行。

同時,為了確保東京這裏運行通暢,不耽誤政事,一位公相,四位宰執,一位中丞,六位尚書則全都留守,乃是無一外廷重臣相隨。

某種意義來講,也算是輕車簡從了。

換種說法,甚至有些孤膽英雄深入虎穴的意味了。

總之,折騰了好一陣子,七月上旬,在更新了最新一章《水滸傳》,講述晁蓋下山被一箭射死後,趙官家就正式啟程,順著大運河直奔東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