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嶽台(第4/5頁)

場面一時僵住,劉锜與李世輔一度擡起頭來,但都還是畏縮的低了下去。

而半晌,嶽台上熏風漸起,旗幟不知何時齊齊招展起來,端是威風堂堂,但趙官家不言,台上還是鴉雀無聲,君臣文武,只能盯著頭頂龍纛與四周各種旗幟各自發呆。倒是不遠處的騎軍隊列中,一些蕃騎早已經漸漸忍耐不住,在那裏交頭接耳,走動問詢,漸漸熱鬧起來。

曲端看不下去,幾次想說話自請去整飭隊伍,幾次都不敢開口則個。

也不知道等了幾多會,這種僵持還是被打破了……不知道何時離開嶽台的劉晏,忽然親自率數十名赤心隊騎兵疾馳而來,赤心隊騎俱皆甲騎,甲胄在中午陽光下反射耀眼,驚得那些蕃騎各自凜然,紛紛避讓。而劉晏也不顧氣氛,直接登台,然後當眾給趙官家送上了一個專門盛放劄子的木盒。

毋庸多言,這便是武臣中獨享的密劄了,而讓這些中樞大員不解的是,這個木盒上居然用漿糊嚴嚴實實沾著三根雞毛?!

但很快,隨著在場統制官以上的軍官,外加趙官家本人看到雞毛後都嚴肅到了極致,這些聰明的文臣還是醒悟過來,這大概是一種訊息嚴重程度的標識。

不過,趙玖打開雞毛劄子,匆匆翻閱了一氣,卻又當場松懈下來,似乎是虛驚一場。

見此形狀,趙鼎微微皺眉,稍微又等了一陣子,便上前詢問:“官家,敢問是何等嚴肅軍事?能否相告。”

“不算什麽嚴肅事,但遲早要說給你們聽的。”趙玖將劄子直接遞給了趙鼎,然後繼續仰頭望天,卻是利索相告。“吳乞買不是中風了嗎?粘罕領著都元帥加國論勃極烈……可就在十來日前,完顏兀術三兄弟殺了粘罕,逼迫吳乞買退位為太上皇,將儲君,也就是他們侄子合剌立為國主,並改元皇統,遷都燕京。”

趙鼎伸手捧著劄子,尚未打開,便已經跟身後所有人一起聽呆了。

“合剌登基後第二日便廢了都元帥與勃極烈制度,在燕京尚書台仿著咱們這裏設了都省和樞密院,以大伯父完顏斡本為遼王、太師、平章軍國重事,也就是統轄文武的公相;三伯父完顏訛裏朵為晉王、都省相公、元帥,四伯父完顏兀術為魏王、樞密使、副元帥,這二人也基本上是分掌政權、軍權的,並以完顏希尹為都省副相。”趙玖擡著頭絮絮叨叨敘述個不停,宛若在講什麽故事一般,但說到這裏,卻還是忍不住稍停了一下才繼續言道。“然後還以降臣秦檜為樞密副使……改制之後,第三日便派使者南下,有意與咱們再度議和,這劄子便是使者給的訊息,經張榮那裏傳來的。”

“秦會之竟然做了金國樞密副使?”趙鼎一時間居然也是首先注意到了此處。

趙官家聞言嘆了口氣:“人各有志嘛,劉豫都稱了皇帝,折可求也能投降……一個禦史中丞,不必強求。”

“金國這般亂,豈不是天佑皇宋?”張浚反應過來,卻是一時喜形於色。“官家,粘罕到底是金國第一功臣,完顏兀術這些人殺了粘罕,又逼退吳乞買,乃是自取其禍!”

趙玖搖頭不止:“沒這回事,金國才立國幾年,多少摻雜著野人那套……這件事情非要捋一捋,無外乎是阿骨打死後吳乞買、粘罕、阿骨打諸子三足鼎立,然後吳乞買一朝中風或者病弱,驟然失了平衡,粘罕與阿骨打諸子爭權,然後粘罕先勝後敗,送了性命而已。沒那麽多花頭,下面也未必會亂,說不得三家就此合一,金國軍政統一,反而會難對付一些呢。”

趙鼎、張浚以下,眾人紛紛頷首,都說確有此慮。

“不過,此事也能從根本上說一說。”趙官家繼續侃侃而談。“金國畢竟是從野人部落匆匆轉為萬裏大國的,國土這般大,又諸族混雜,而且不修道德、殺戮劫掠無度,制度還不一,中間多少問題都一直明擺著,內亂也一直有的,只是因為之前二十年軍爭之事一直得手,搶來的金山銀海任他們糟蹋,這才使得這些內部鬥爭被遮掩和拖延下來。而如今,他們一旦漸漸為我們阻攔在黃河邊上,軍事上不能再有進益,便自然要在內裏鬧起來。”

趙鼎等人愈發頷首不及,便是能文能武的曲端也都跟著點頭不停……他們是真心覺得趙官家總結到位,這話簡直可以直接上邸報了。

名字曲端都替趙官家想好了——《官家論金賊政變之本質》。

話說,官家言語精辟,引得眾人心服口服,紛紛頷首。但不知為何,也算是能文能武,然後一直肅立在側後方不語的楊沂中卻沒有點頭。

實際上,這位久隨趙官家的心腹禦前將領一直覺得哪裏有些怪異,因為從官家說到秦會之後,便有些不對勁了。在楊沂中看來,官家似乎不是在為秦會之從賊感到可惜,倒像忽然卸下了什麽一般,有些釋然起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