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風聲

三月廿六日,燕京風聲依舊。

粘罕一大早領著百八十個劄甲武士出門,緩緩朝遼國遺留的燕京尚書台方向而去,而其人行進之間,卻又有無數金國貴人各帶侍從甲騎陸續匯集。

須知道,堂堂都元帥完顏粘罕當了幾十年大金頂尖人物,一直是軍政一把抓,到底不是蠢貨。他心中很清楚,真要在最高層搞民主,自家才三四個人,萬一對面三兄弟拉攏了撻懶還有誰,雖說根底上不會出事,但真丟了場面然後再用強,不免顯得掉份子。

故此,他早早通知了許多舊部、故友,都是世襲的猛安、謀克,乃是要這些人去圍住尚書台,一則畢竟風聲不好,是為安全起見;二則是為了對兀術那些人施加壓力;三則,真要是當場鬧個不好,直接將尚書台大堂大門打開,出去與這些人講,到時候便是太祖在世也要捏著鼻子忍下來的。

當然了,真要是太祖完顏阿骨打還在世,哪裏有眼下這些亂七八糟之事?

就這樣,粘罕不急不緩,從容進發,出門時不過是那百八十劄甲騎士,將要至尚書台前路口的時候,卻已經匯集一個小千把人的隊伍,聲勢端是赫赫。

而也就是此處,完顏粘罕遠遠見到完顏銀術可自尚書台方向迎來,自是下馬相對,唯獨眼見對方張著嘴一路過來,卻始終不發一聲,倒是顯得古怪,於是一邊向前一邊便要張口喝問。

不過,就在這時,隨著粘罕行至街口跟前,側面一陣風從路口卷來,雖稱不上飛沙走石,卻也足夠讓人失聲遮蔽……粘罕這才醒悟為何銀術可半晌不說話。

“燕京什麽都好,就是這個春日風刮的厲害。”好不容易等到這陣風過去,粘罕方才回身對跟來的猛安、謀克們失笑。“我跟兀術他們說說,咱們都進去躲躲風。”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剛剛張口半日卻只是失語的銀術可聞言心中一嘆,反而有些釋然起來。不僅如此,另一廂,那些隨行猛安、謀克中多有知機的,卻也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很快,便有人直接開口:

“只是風大些,燕京到底比會寧府要強,人口也多,還有現成的宮殿、尚書台,依著俺說,都元帥不如跟勃極烈們商議一下,遷都過來吧?也方便管著河北。”

此言一出,下方亂糟糟一片,多有附和,便是粘罕也一時心動。

話說,金國首都固然是會寧府(今哈爾濱左近),但那個地方是金國建國時的思路導致的,彼時連滅遼都沒想過,如今看來,自然顯得太北了,根本無法對南方領土,尤其是河北地區形成有效控制。

但是為何之前一直沒有遷都的意思呢?

說起來不過是兩個原因。

一個是金國老早學著遼國政治傳統,按照季節不停遷移中樞……夏天去會寧府,冬天來燕京,中間看時間和天氣可能還會在遼陽那邊停留一下,便是粘罕自己,之前為了控制河北、河東,也經常在河中府、太原府、西京(大同)、真定府、大名府這些重鎮之間亂竄……首都的意義並不絕對。

另一個,卻是跟金國內部勢力分布有關系。

眾所周知,金太祖阿骨打去世,然後金軍成功制造靖康之變,從此相當一段時間內,金國內部都是三大勢力鼎足而立,而這種分立幾乎影響到了方方面面,政治中心這個東西也是如此。

如東路軍盤踞河北中南部,真定府和大名府便自然而然形成了新的軍政重鎮;西路軍盤踞河東與原幽燕十六州,河中府、太原府、以及西京(大同)也都形成了特殊的政治氛圍;至於吳乞買等舊權貴的中樞勢力卻多在燕山以北,自然要努力保證會寧府、遼陽府的特殊地位。

至於燕京這裏,本來算是一個三家勢力交匯點,一個相對中立的地方,但隨著之前粘罕實力大漲,銀術可就任燕京留守,這裏便隱隱成了粘罕占優了……換言之,這些人還以為粘罕要通過遷都燕京來進一步強化自己權威呢。

而且你還別說,這件事情是真的很合時宜的,以至於粘罕也認真思索了起來。

銀術可也巴不得就此沉默。

不過,想了一會,粘罕到底是擺手相對:“今日是來見諳班勃極烈的,這件事情押後再說……且隨我進去。”

眾人轟然一片,劄甲武士倒是留在尚書台對面街上了,可光是隨行的猛安、謀克便不下五六十人,直接跟著粘罕與銀術可湧入尚書台。

入得尚書台大院,只見所謂大太子領忽魯勃極烈完顏斡本,三太子領左副元帥完顏訛裏朵,四太子領右副元帥完顏兀術……這是阿骨打三個現存的成年兒子……然後還有元帥左監軍完顏撻懶,昊勃極烈完顏蒲家奴,還有前元帥右都監、現阿買勃極烈完顏希尹,再加上身側的燕京留守完顏銀術可……如此便是眼下在燕京的真正頂級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