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輿論(續)(第2/4頁)

但是,追奪恩蔭官職的文書,以及對之前流言、歪詩的追查卻又是真的不能再真。

話說,風波之中,這一日傍晚,出去打探消息回來的鄭億年甫一回到家中,便直接往自己兄長鄭修年臥室而去,然後摒除仆婦,就在臥室內當面與兄長做質詢:

“兄長,你與我說實話,那含芳園的歪詞跟你有沒有關系?為何我問來問去,他們都說那日恰好在含芳園的相關人士,竟然有你在其中?”

這幾日特意告病在家的鄭修年面色慘白,半晌無語。

而鄭億年見到如此情形,也是心下了然,卻是起身在地上奮力一跺腳,然後轉了一圈,方才回頭質問:“兄長,你如何這般糊塗?”

“這不是心中切實有些怨氣嗎?”臥在榻上,裹著個小被子裝病的鄭修年沮喪至極,只能低聲解釋。“地產沒了,昔日太上道君皇帝賞賜咱們兄弟的侍從官秩也要沒了,就剩一些浮財坐吃山空,想著家族昔日何等鼎盛,如今卻在我手中漸漸敗落,心中當然不忿……而那日看蹴鞠的時候恰好與一些親舊在包廂喝了些酒,又指著這事議論了一番,心中怨氣一上來,就在臨行前題了那個小詞……”

“不忿又如何啊?”鄭億年一時氣急。“那須是個領兵的官家!”

“當時覺得,官家兵事之外,還是不怎麽嚴苛的。”鄭修年在榻上微微蹙眉。“誰能想這官家說翻臉就翻臉?說到底,總覺得咱們兄弟的官身畢竟是太上道君皇帝的賞賜,咱們鄭氏也算是世代宰相之家,外加太後親眷,他怎能如此不顧體面?要我說……”

“要我說,太上道君皇帝是個屁啊?!”鄭億年眼見著自己兄長依然還有些執迷不悟,卻是徹底大怒,當場接過話來,就在床前跳腳大罵。“太上道君皇帝在五國城也得自己補衣服!中間因為受不了苦,把衣服剪成條想上吊,結果都沒膽子死,光著膀子在那裏哭,最後還得尋金人找針線讓太後幫忙重新縫上……這種人還有甚體面?!你還想借這種人體面?!”

鄭修年一時被自己兄弟給嚇住了。

但鄭億年儼然是被徹底氣到,卻是面目猙獰接連不停起來。“兄長,我且問你,你到底知道體面二字是怎麽來的嗎?你若不知,我卻知道!我去了一趟五國城後便曉得,想要有體面,得有這個力在後面撐著。可力怎麽來的?還不是兵馬二字?!而今日誰握著兵馬,誰才能有體面!誰的兵馬最強最壯,誰才最有體面!金人兵強馬壯,體面便是金人給的,後來官家前後五年,咬牙練出二十萬禦營大軍來,便也成了天下最體面的人物!可你呢?你對體面和力量一無所知!居然覺得自己可以靠著一個五國城的俘虜,跟一個全天下最體面的人講體面?你這不是在要體面,是要為了些早就丟了的東西將咱們鄭家全家葬送!”

“老二言重了。”一個體面接一個體面,鄭修年被自家兄弟嚇得不輕,只能稍作撫慰。

“言重個屁!”鄭億年依然怒氣不減。“兄長,我只問你一件事,你想過沒有,楊沂中那廝追查過來,咱們怎麽辦?你真知道流放的滋味嗎?我告訴你,五國城走一遭,你家兄弟現在只覺得東京城這裏簡直是神仙窩!而你卻非要全家幾十口子跟你一起去遭罪嗎?更不要說,你題了那種歪詞,真治你個指斥乘輿、煽動人心的罪過也無話可說,到時候不光是全家流放,你本人更是性命不保!”

鄭修年想到跟前最直接的威脅,也是再度放軟語氣:“我那日題詞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捧墨的仆從……”

話到一半,兄弟二人齊齊怔住,隨即,鄭修年便要翻身從床上起來,但卻被面色煞白的鄭億年直接擡手制止。

“老二這是何意啊?”鄭修年壓低聲音相對。“前車之鑒,總該將人處置了吧?”

“躲不掉的……”鄭億年聲音直接在打顫。“關鍵不在於那人,而在於眼下的輿論都在指斥我們,而官家又對當日我帶了二聖書信的事情極為不滿,這種情形下,那些人巴不得從重從嚴處置了我們以討好官家……故此,只要他們找到我們家頭上,留著那仆從當然是證人,除去他卻又是咱們畏罪的證據!”

“那……”鄭修年終於徹底慌神。“我去大大賞賜他一番?”

“五木之下,哪裏能頂得住?”

“真沒生路了?”

“我是想不到。”鄭億年心中冰涼一片,卻又在努力思索。“你以我的情境題詞,詞裏說‘不如歸去,做個齊民’,這事但凡是個人都能想到我頭上,這是其一;而那日去看蹴鞠的人中明明白白有你這個嫌疑之人,稍作打探便也能知曉,這是其二……所以,楊沂中找到咱們家只是這兩日的事情,既然找到,留有這個缺口,卻是根本無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