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約期(第2/4頁)

而就在華容南面大約三十裏外,挨著洞庭湖的地方,有一處鐘相設置的水寨,喚做古樓寨,寨中有一將,喚做楊廣,乃是偽楚元帥楊幺族人……考慮到冬日水淺,古樓寨整體暴露在陸地上,完全可以說是無險可守,算是孤懸在禦營前軍嘴邊上的一口肉。

故此,理所當然一般,嶽飛的招撫工作就從此處開始,而效果完全可以說是立竿見影,楊廣左看右看,發現確實陷入了死地,便當即選擇了投降。

對應的,嶽飛既沒有解除楊廣部屬的武裝,也沒有占據古樓寨,而是以節度使的身份,直接賜予了軍職,並拿出寶貴的後勤糧草、軍械予以賞賜,加以補充,然後依舊讓此人領舊部屯駐古樓寨。

如此舉措,只能說嶽飛是真的寬宏大量,周圍軍州長官雖然心中不滿,卻也無話可說……總得千金買骨吧?

然而,僅僅是兩日之後,就在嶽飛沿著洞庭湖西岸繼續往西、往南招撫這些水寨的時候,作為第一個投誠之人,楊廣在接受了官軍的錢糧、官職後,不知道是不是與身後洞庭湖南岸的鐘相、楊幺取得了聯系,還是早有預謀,又或者從來就沒心服過,反正他是趁著嶽飛去湖西的空當,忽然間選擇重新立旗,公開背叛。

而楊廣一朝反復,也使得洞庭湖西面正與嶽飛進行接觸的諸多大小水寨、大小頭領心生猶疑,登時放棄了與官軍的接觸。

到此為止,依舊沒什麽問題……這種事情太常見了,沒人能拿這個指責嶽飛。

但是,接下來嶽都統的行動就讓人看不懂了。

且說,嶽飛聞訊後,即刻動身,真真是勢如雷霆,一日夜便親自率大軍兵臨古樓寨,雷霆之威下,楊廣根本措手不及,只能直接祈降,而嶽飛居然再度答應了對方。而且還是沒有派兵進入古樓寨,也沒有與楊廣當面言語,就直接認可了對方的投降,繼而轉回華容。

這還不算,回到華容後,他再度給楊廣下達了軍職文書,官職更高,而且隨著文書一並抵達古樓寨的還有新的一批糧草、錢帛。

聽到這裏,張浚稍顯無力,卻是苦笑:“想來是那楊廣後來又叛了?若是如此,嶽都統此舉確實有些荒唐,堂堂國家名將,被一個小賊玩弄於鼓掌。”

“四次。”席益忽然伸出了四根手指。

“什麽?”張德遠張相公明顯沒反應過來。

“凡兩月內,楊廣前後四次被招撫、三次叛離。”席益面色不變,言語從容。“嶽都統也前後四次給他授予了軍職,還一次比一次高,糧草錢帛也一次比一次多,而且還是每一次都不去占據古樓寨……不瞞樞相,三路軍州上下,尤其是安頓逃亡士民的州學中,近來一直都在設賭,只賭楊廣何時第四次叛離?”

張浚目瞪口呆。

“若僅僅如此,倒也罷了!”許久沒吭聲的馬伸忽然在座中插嘴。“他堂堂一方帥臣,行軍打仗自有考量,不管是為了個人面子,還是想學話本裏七擒孟獲展示誠意,總歸是他的決斷……自靖康以來,什麽樣的武人我們沒見過?唯獨我以湖北經略使臣的身份在側,卻只見他數萬大軍為了一個小寨、一個楊廣,在那裏蹉跎數月。而這般臨湖水寨,鐘相逆賊一共設了四十個!非止這般,又如湖西諸寨,與他攀談一月有余,卻因楊廣反復不停,前後無一寨達成降服,反而索取財帛不斷!據湖西諸寨私下流傳,那些寨主若非之前在湖北被他嶽飛打過,幾乎要將這位堂堂都統、國家帥臣當做傻子來看!”

張德遠早已經氣虛難應。

“不止如此,這些日子,鐘相、楊幺等逆賊雖然盡失湖北陸地,卻趁機在湖南陸地上大舉擴張。”不等張浚應聲,席益繼續在旁從容補充。“鐘相本號大聖爺爺,復稱楚王,其子稱太子,楊幺稱元帥,號為均平富、去官吏,每到一處,便殺官、殺吏、殺書生、殺和尚、殺道士,然後將這些人家的田產分下去,並豁免一地田賦錢糧,端是妖言惑眾……”

“他們本是為昔日加賦一事反的。”張浚早已經氣虛。“有此舉措也是正常,而且也不可能真的無賦稅,不然哪來的兵馬錢糧?”

“必然如此。”席益依舊不慌不忙。“但底下的百姓又怎麽會知道呢?他們只曉得湖南邊是無賦無稅,還有田分,湖北邊卻要為供應數萬大軍砸鍋賣鐵,出夫做工……之前冬日時候,有些事情半睜個眼睛也就算了,可剛剛過去的春耕時節,有些事情便顯出來了,也就由不得地方長吏們跳腳。”

張浚沉默難應,他雖然沒有基層地方官的經驗,但再愚蠢也知道,春耕和農業生產是一個地方官政績的最大指標,那麽三路基層官員之前在年節後爆發彈劾嶽飛的浪潮也就完全可以理解了——這是要中樞認下來,眼下春耕被大舉破壞的局面是嶽飛肆意妄為導致的,不是他們不負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