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擾(第3/4頁)

曲大一時哂笑:“換成我,自然會如此做。”

萬俟卨一時黑了臉。

但曲端卻又繼續笑道:“不過我也懂你意思……這是郭浩此番未曾立功,眼看著西軍又要整編,所以他爹爹才舍了臉面這般,乃是提醒官家莫忘了他們郭氏兩代四朝盡忠,想讓官家看他面上給他兒子一個前途……此等事,只要許了郭浩一個位置,便直接煙消雲散了。”

“正是此意。”萬俟卨終於再度撚須頷首,卻又好奇詢問。“不過郭浩正當年,又是環慶路正經軍職,此番大戰為何沒有立下些許戰功?”

“因為當時往環慶路北面城寨調兵的正是我,而我素來看這鳥廝心煩,便特地只召了他的兵,卻將他本人留下看顧他爹了。”曲端隨手一擺,宛若在說鐵象昨日配了一次種一般隨意。

“你且好好做個人吧!”萬俟卨揪著自己胡子,一時氣急。

“我若如吳大那般會做人、好做人,又怎麽會跟你扯在一起?”曲端依然不以為意。“吳大也是你陜北故人,今日可曾來尋你?你還不知道吧,人家吳大現在跟劉子羽看對眼了,再加上往日胡經略的擡舉,張、胡、劉、吳,幾乎要把關西的大小事情給把持幹凈,連宇文相公都只是空擺著而已……”

萬俟卨登時不語。

且說,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這話粗俗歸粗俗,有些事情卻還真就是那回事。

萬俟元忠情知自己先天不足,所以鐵了心的要做個佞臣,幾次做出事情來,其實已經隱隱引得朝中那些正經大臣們側目了……這種情況下,但凡有個正經路子的人誰來與他盤桓?而之前好不容易尋得一個汪叔詹、趙皇叔的路子,結果好死不死遇到了一次宜佑門托孤,此事之後,趙皇叔注定再難有政治上的作為,汪叔詹父子也為此落得不少尷尬,也還真就是多長了一張嘴的曲大算是他此時最大的政治伴當。

不過,氣了一會,萬俟元忠轉念一想,卻又笑了起來……因為不管如何,曲端此番過來,話說的那般直白,搭夥做伴當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而二人雖然都是異類,可一個殿中侍禦史,一個禦營騎軍都統,卻也足以相互支撐著立身了。

甚至,那個什麽官司,以這個‘能文能武’的聰明,說不得也早就心中通透,只是做個借口來見自己罷了。

與之相比,被這廝討一些嘴上的便宜,反而無謂。

一念至此,萬俟卨撚須而嘆,卻是難得坦誠了許多:“我是看出來了,你曲端在意的不是郭氏父子,而是吳氏兄弟……”

“莫非你不在意劉子羽與胡寅、張浚?”曲端冷冷相對。“這幫人攏在一起,左勾右連,天下大員、帥臣幾成一體,哪裏有我們存身的地方?關西都在說,官家折返東京之時,便是張浚宣麻拜相之日!”

“你還是見識淺薄。”萬俟卨愈發坦誠。“張浚進位宰執是可能的,但咱們能不能存身,看的是官家,不是他們。退一步說,便是這群人得勢了要為難我們,我們稍躲著便是,因為他們雖一時占得上遊,卻不可能一直占得上遊……”

“怎麽說?”

“兩說……一在合久必分,二在花無百日之紅。”萬俟卨今日真的是推心置腹了。“所謂合久必分,是說這些人現在雖一體,卻只是因為之前有資歷大臣們在,他們顯得一體,輪到他們處置國家大事,必然會因年齡、政見、出身、習性各自看不順眼起來,到時候必然會分勢;而花無百日之紅,乃是說官家年富力強,將來的日子久著呢,要做的事情也多著呢,這些人或才能不足,或性情不佳,哪裏就能一直跟得上如此神武的官家?”

曲端眉毛一挑,復又脫口而出:“他們都跟不上,我們便能跟上嗎?”

萬俟卨搖頭不止,感慨莫名:“便是跟不上又何妨?當此亂世,逢此明主,你我盡心盡力,做的一番事情與功業來,將來身後之名怕是要比那些太平宰相還高些吧?甚至莫說我們,之前死掉的那些,難道便一輩子不值嗎?何必一定求什麽最上遊?”

然而,此言一出,萬俟卨自己都有些恍惚失神,而曲端本欲嘲諷,卻也終無所言。

就這樣,且不提一個奸臣、一個跋扈將軍如何私下串聯,只說翌日一早,萬俟卨繼續西行,隔日入了長安,見到官家,卻是受命以殿中侍禦史的身份趁著秋收度查關中永興軍路京兆府周邊田地歸屬,以備西軍記功整編後的授田……這本是預料之中的重任,之前陸續趕到的一些其他重臣,不是去整軍就是去度田,關西也沒第三件大事。

故此,萬俟卨當然無話可說。

唯獨其人受命之後,將要告辭,卻又被趙官家當眾喊住:“關西遭婁室多次掃蕩,兵亂數年,有些地方大戶仗著自己有塢堡、壯丁,肆意圈占無主之地,而這其中又數京兆豪強最多、最強,萬俟卿心裏要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