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忘(下)

話說,堯山大戰後的第三日,也就是六月初,隨著雨水停息,戰局也迅速往全線平息這個方向發展不停。

不知道是確定完顏兀術逃到了河東還是確定南線殘兵被圍殲,失去了主帥的金軍再不遲疑,直接在完顏活女與完顏拔離速的帶領下大踏步北走,然後依次放棄了鄜城、北洛水河口大營,繼而眼瞅著整個丹州、鄜州也要扔掉……

對此,宋軍軍事統帥吳玠不敢怠慢,即刻派遣部隊多路出擊,小心翼翼收復失地之余也對尚有相當戰力的金軍主力進行了監視與防範,便是他本人也移動到了坊州進行下一步指揮。

而很快,隨著部隊分批北上,再加上大部分傷員向後方渭水平原轉移,輜重被分散,堯山大營這裏便不再是一個重兵集結之地了。

但是,因為趙官家的龍纛一直在此處飄揚,此地依然是天下矚目之所在,更是關西真正的心臟。

一連數日,趙宋天子趙玖、關西使相宇文虛中、巴蜀五路轉運使張浚、原陜北三路實際上的負責人胡寅,還有翰林學士林景默、樞密院都承旨劉子羽領著一眾西行近臣,全在此處停駐。

其中趙官家是不管其他事的,數日之內,他只是在祭祀亡者,謄抄戰死名錄,對戰死者進行大規模恩蔭、分封,關中諸多軍國重事還是原關西三大員外加隨行近臣一並合力處置。

而這裏,就不得不專門說一句了,此戰著實慘烈。

其實,在婁室發動突擊之前,雙方的傷亡都還只是停留在一個正常的比例之上,披甲部隊的交戰激烈歸激烈,減員歸減員,但雙方想要徹底了斷對方一名披甲武士也都要費盡氣力。可是,當婁室發起突擊後,焦文通部、李永奇部、熙河路、秦鳳路的部隊卻遭遇到了真真正正的當面擊潰與肆意屠殺,再加上崩潰後的大規模踩踏,兩路四部兵馬可謂是死傷累累……到最後,作為戰勝方,收得屍首居然不下一萬具,殘疾、傷重不能再從軍者怕是也不下這個數。

十萬之眾,一戰沒了兩萬!

再加上陣亡的高級將領,若非最後成功斬殺了完顏婁室,生擒了韓常,並盡量圍殲了完顏兀術的部隊,怕是一場勝利也顯得勉強。

而如此慘烈的戰況,戰後收拾自然不免慎重而繁重。

但是,這還不算,隨著戰事退潮不止,很快就有另外一個其實很多人早有預料,卻注定要引起朝野震動的訊息傳來。

話說,完顏兀術據說是乘木蛟渡黃河抵達河中府後,不顧一切地做了兩件事情:

一件是他本人絲毫不停,即刻從小路往壺關進發,去追趕自己之前分出的兩萬金軍……此事暫且不提;

另一件卻是臨行前連夜催促自己兄長三太子訛裏朵迅速下令撤回了洛陽部眾,這使得李彥仙嘗試性的動作不免落空,而隨著阿裏與訛魯補二將的撤離,洛陽戰況被徹底揭開,有些事情也終於坦露在外了——樞相汪伯彥被證實在洛陽城破後自焚於廢都舊殿之中。

這不是靖康之後死掉的第一個宰執級別的人物,卻是靖康後第一個殉國的宰執,其意義不言自明。

到此為止,宋金兩軍只有河北戰場尚有可論之處,其余俱皆漸漸往戰前戰線歸攏起來。

而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六月中旬,早已經有所準備的都省副相許景衡日夜兼程,走黃河南岸大道,來到了關中,來到了堯山。

宇文虛中等關西大員出營十余裏相接,雙方交談不止,待到營中,已然是中午時分。而入得營來,不待休整,這位都省相公便來求見趙宋官家。

雙方見禮完畢,並未提及他事,而是先說了幾句閑話,然後再由趙玖問了下東京情況而已。

“好教官家曉得。”軍營後方臨山的涼棚之下,許景衡捧著加了鹽的溫茶坐在趙官家身側,聞言也是放下茶水,頗顯感慨。“東京此番乃是有驚無險……”

“怎麽說?”

坐在涼棚下的趙玖早早停下了身前幾案上文書,專程側身而對,算是對許景衡與他身後的東京留守諸文武保持了足夠的尊重。

“先是大名府撻懶擁兵數萬,一時異動,似有從下遊渡河與偽齊聯兵之意,而彼時禦營後軍未至,禦營前軍戰線極長,京中一時惶恐……”

“咱們布置好了防線,以撻懶那人的性情如何敢來硬拼?”趙玖嗤笑相對。“便是偽齊那邊眼下幾個當家的人也不敢輕動的,而劉豫一個人,即便存了與兒子復仇的心思也不敢同時違逆上下出兵的。”

“嶽鵬舉也是這般說的。”許景衡笑道。“而且也是那時提出來要渡河北上,反將一軍的……”

“此事彼時在東京城內可有阻礙?”

“自然是有的。”許景衡正色相對。“但被呂相公壓了下去……呂相公說,事情要分輕重,官家在關西才是真正的根本,嶽鵬舉此番作為,但能有絲毫牽扯河東金軍效果,便可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