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方略(第3/5頁)

聽到這裏,所有人都已經明白無誤,正是吳大這廝上位了。

且官家如此興師動眾,以至於脫褲子放屁專門搬出明旨,顯然是要警告所有人,他對吳玠的看重是不可動搖的,不許任何人挑釁吳大這廝的權威了。

然而,林景默宣讀不停,很快就念出了一段讓帳中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話來:

“……故,特授關西六路都統制、禦營副都統制,加太尉,領鎮西軍節度使,督韓世忠、李彥仙外關西一並軍民……主者施行!”

前面幾個銜倒也罷了,無外乎是方便處置此番戰事的意思,但聽到鎮西軍節度使一詞後,吳玠便只覺得腦中渾渾噩噩了,一夜之間想了許多東西,到了此時卻是半點話都說不出來。

而他身後,營中諸將,也都各自驚愕。

其中,禦營中軍諸將還好,畢竟是多年間隨著中樞作戰戍衛,對趙官家的權威已經膺服,但關西諸將中,卻多有聳動,尤其是劉錫,其人幾度擡頭,幾度欲起身大呼不公,但卻幾度對上那張明黃色的絹帛後低下頭來。

說到底,這就是所謂將門在大宋存在的一個理由了……他們世代恩蔭,世代為將,對他們來說,一面是西軍兵馬,一面是大宋皇室,只有兩邊都站穩了,方才能有數代榮華富貴。

官家和中樞,可以欺,可以瞞,卻極難有任何表面上與流程上的猶疑姿態,更不要說是反對姿態了。

種師中是怎麽死的?明知道接受旨意往前是個死,但還是帶著死意去了。

劉光世怎麽死的?兵荒馬亂之中,帶了數量超過官家身側兵馬的軍隊來到禦前,卻被官家親手劃拉了,而且還是他自己兩個大將給按住了雙手……這破事,眼下中軍大帳裏,最少有四個當事人在!

“臣……臣萬死不辭!”

聖旨念完足足數個呼吸,吳玠方才淩亂起身接旨。

“且稍駐,還有一事。”趙玖見到眾人起身,並不著急與吳玠相對,復又在座中伸手指向兩人。“張憲、田師中。”

“臣在。”

“臣在。”

張、田二人各自心下一突。

“你二人至此,鵬舉與伯英必然早有交代,還望你們謹守臣節,不要給你們嶽父、義兄丟臉……吳晉卿輕馳而來,未有親軍,你二人便充為中軍,直接聽吳太尉調遣,朕要你二人事吳太尉如事嶽鵬舉與張伯英……此為軍令,懂了嗎?”趙玖盯著二人正色相詢。

“臣謹遵聖意!”

“臣遵旨!”

張憲與田師中各自一個激靈,即刻應聲。

而趙玖點了點頭,復又站起身來,直接下去將捧著聖旨的吳玠虛扶住,然後幾乎是拽著對方來到自己之前所坐位置,然後強按了下去,這才在一旁側位中坐下……楊沂中與劉晏面無表情,也居然離開原本位置,轉到側面趙官家身後,而張憲與田師中見狀,哪裏還敢怠慢,卻是各自扶刀肅立到了吳玠身後。

後半截這個過程,趙官家一直端坐不動,且無言語。

到此為止,吳玠與帳中諸將早已恍惚,但片刻之後,隨著呼吸均勻下來,吳晉卿卻又即刻肅然起來……有勇有謀的吳大哪裏還不知道,此番除非擊破婁室,否則這番恩德,便只有戰後保著官家入了漢中,再行自刎以謝身側官家恩義,這區區一條路了。

“諸位。”

一念至此,心下決然的吳玠再也不去看身側趙官家的形貌(實際上是不敢看),反而直接對著帳中同樣神情肅然的無數軍將凜然出聲。“閑言少說,我在坊州時便日夜思索戰局,想著該如何與婁室相對……但思來想去,卻有一事始終不解!吳某不才,敢問諸位,婁室遠道而來,為何停駐白河以南數日不動?便是官家自長安出兵,至於此處,他也只是毫無動靜,以至於坐視我等安營紮寨,各路大軍從容匯集?”

帳中幾十個高階軍官,無一人出聲……這倒不是他們要給吳玠難堪,趙官家就在旁邊,難堪也不是現在可以給的,他們只是還有些發懵罷了。

而趙玖稍等一會,眼見著無人應聲,卻是幹脆自身側往下掃了過去。頭一個位置上的禦營副都統王彥心下一慌,便要出列。

然而,就在這時,他斜對面下邽守將酈瓊卻搶先一步出列,搶先拱手做答:“回稟太尉,末將禦營中軍統制官酈瓊以為,婁室是在等河東變數!”

“何等變數?”

“或是等河東援兵自龍門匯集,或是等河東金軍大舉強渡蒲津,或是等河東金軍突襲陜州得手。”酈瓊正色言道。“又或是等河東金軍突襲洛陽等奇襲之策成功也說不定。”

趙玖端坐不動,面色不變,卻是只是任由這些人討論軍情。

“不錯。”吳玠重重頷首。“而若這些事情被他等到了,咱們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