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方略(第4/5頁)

酈瓊登時不語,便是王彥與另一個準備出列的王德也都只是相互打著眼色,各自肅立……等到了,能如何呢?那就等到了唄。

“等到了,也就等到了。”吳玠忽然嗤笑。“金人與我以大河相隔,而自東海至此,綿延萬裏,沿途又有汜水關、潼關、崤澠古道數處天然關節,將戰場分割,左右難以支援,前後各自相持,哪裏出了岔子,哪裏大勝,卻都一時難以影響咱們這邊……但咱們這邊,一旦分出勝負,卻足以了斷此戰……故此,唯一所慮者,唯有金軍援兵匯集罷了!”

眾人各自無言,很多人都不太明白吳玠說這些大家都懂的東西是什麽意思。

而吳晉卿不慌不忙,復又繼續詢問:“酈統制說的極好,但可還有人有其他見解,婁室為何在彼處不動?”

“或許是為了避暑吧?”熙河路經略使劉錫面色如常,出列拱手相對。“金人畢竟是北人居多,畏懼暑氣,太尉之前在坊州不正是倚仗暑氣大勝了一番嗎?”

“劉經略所言甚有道理。”吳玠當即頷首。“還有嗎?”

“或許也是懼怕了王師的緣故。”秦鳳路經略使趙哲拱手而出。“此番官家下令迎戰,全軍行進有度,禦營諸軍先占據四城,然後三路兵馬至此立營,前後並無絲毫破綻,末將冒昧,金軍便是意有所圖,也未必敢來。”

“說得好!”吳玠昂然以對。“諸位說的都很好……我在坊州便知道,金軍之強,毋庸置疑,但其強盛自有緣由……首在士卒堅韌耐戰,次在騎兵往來奔馳,三在重甲堅固難傷,四在重箭鋒銳……”

“而如今暑熱難耐,金人戰馬瘦弱,士卒困乏,再加上此地地形復雜,士卒堅韌與騎兵之利已經大大削弱……”

“且自官家登基以來,上下一心,屢次與金人決死,我軍早知金人終究也只是人,可傷、可死、可潰、可勝,所以士氣漸盛……”

“至於兵器攻殺之利,女真有重箭,我西軍也素來善用神臂弓……”

“甲胄差距倒是躲不掉,靖康之前,我軍甲胄雖多,卻多制作不良,靖康之後,甲胄流失許多,官家在襄陽立爐、大相國寺起坊,頗有成效,卻多用於禦營兵馬……但事到如今,敵我兩軍甲胄都已經成定數,誰想要在一兩月內補一補,怕是也來不及了。”

吳玠坐在主位侃侃而談,下面立著的眾將,乃至於幾位中樞文臣則幾乎無人不面面相覷,然後騷動之態,也愈發明顯。

無他,隨著這位新上任的吳太尉不停的闡述著自己的戰爭理念以及對眼下關西戰局的看法,幾乎所有人都漸漸意識到了這位吳太尉的戰略意圖,沒意識到的也從其余同僚臉色那裏有了猜度!

“金軍雖強,但非不可戰勝!”吳玠終於厲聲作色。“反倒是在此處坐等金軍援兵匯集,屆時必然無救。而眼下,我軍主力已經匯集,吳璘、李永奇也已至寧州,故此,當趁敵我軍力最懸殊之時,發大軍北上,直逼白水!並以曲端、吳璘、李永奇三將匯集坊州,並急襲北洛河口大營,以其首尾不能相顧之態,逼迫金軍速速出戰!”

眾人面色煞白,卻只是去看吳玠身側坐著的那名年輕男子。

趙玖情知有些事情終究要自己出面,卻是微微一嘆,先問吳玠:“吳卿,你昨日想跟朕說的事情,與今日這番言語,可有不同?有沒有因為朕今日拜你為帥,存了操切之意?”

“官家,”吳玠試圖拱手而拜,卻被對方擡手阻止。“若說臣沒有感念官家今日恩遇而起操切之心,誰也不會信,但趁暑氣正盛、兵力相比最大的機會主動出擊之念,還有南北首尾並襲之策,卻是臣早在坊州便有的念想,並非臨時更改。”

“朕知道了。”趙玖強行壓住心中感嘆之意,卻是起身相顧帳中諸將,面色不變。“諸卿……朕問你們,你們有誰比吳太尉更清楚北洛水,以及白水至此處周邊的水文地理嗎?”

眾將相顧無言,這其中許多人都是西軍宿將,北洛水沿線,尤其是兩軍陣地附近的水文地理恐怕誰都知道,但誰敢說比吳玠更清楚,那便是吹牛皮了。

且說,兩軍陣地位於渭北平原和北面丘陵地區交接處,而在這塊區域北面對抗金軍至今的不是別人,正是曲端和吳氏兄弟。然而,便是曲端也離開此地一年才回來,吳璘也比不過自家兄長……因為正是吳玠去年在這附近的洛水對岸打了一場大敗仗!又在今年在上遊北洛水周邊連續失了丹州、鄜州!然後又在剛剛北洛水沮水河口稍微贏了一場!

這塊的水文地理,還真就是吳玠最清楚。

“那朕再問你們,自靖康以來,你們誰和婁室交戰次數最多?誰又在與婁室交戰中斬獲最多?誰又與婁室有最近的交戰經驗?”趙玖繼續相詢不停。“便是與婁室交戰的敗績之中,你們中又是誰保全的部隊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