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囑托(第4/5頁)

其三,本該在南陽轉向去南面洞庭湖的韓世忠,在行到南陽境內時,忽然對下屬展示了一道新的官家中旨,然後棄湖北於不顧,轉向向西朝武關進發,並要求南陽府通過武關往關西遞解庫存糧草,知南陽府的閻孝忠目瞪口呆,只能一面目送韓世忠離去一面派快馬往東京詢問……為何都省、樞密院的旨意與中旨不合?

當然了,這個時候的東京城,已經沒人在乎閻孝忠的驚疑了,因為閻孝忠要問的兩撥人,其中官家本人已經開始全副武裝,準備禦駕親征,往洛陽去了;而與此同時,因為起居郎虞允文的報信,臨時得到消息的崇文院都堂官員,則匆匆聚集起來,繼而在四位相公的帶領下在後宮、前宮之間的宜佑門前攔住了趙官家,並試圖阻攔趙官家的這次任性舉止……崇文院都堂那裏已經沒人管事了。

畢竟,事到如今,局勢已經很明朗了,金人之前以遣返太後來麻痹趙官家,以過年時那次出擊來麻痹天下人,此番根本就是處心積慮,傾國之軍合力往西而去……二十萬大軍,怕是只有五六萬用來牽制東線,其余十五六萬則全都要猬集到關中一帶,明顯是要並吞整個關中,乃至巴蜀。

如此兵力,何等兇險?官家輕身而去,萬一遭不測又如何?

“朕只是去洛陽坐鎮。”宜佑門前,趙玖負弓著甲,好整以暇,望著身前四位相公所領的數十名重臣,也是一時失笑,而與此同時,楊沂中、劉晏、林景默等近臣卻都立在門內,看這樣子,倒好似是有人專門等在此處一般。“諸卿何至於此?”

“官家以為臣等會信嗎?”許景衡當先大怒。“既然金人要並吞關中,官家此去洛陽有什麽用?何況官家素來視臣等如敵寇,早有暗中準備,韓世忠此時怕是已經到了武關吧?”

“朕怎麽可能視諸卿為敵寇?朕視今日來此的諸卿為心腹!”趙玖立在宜佑門前的台階上,目光掃視了匆匆趕來的這些人一圈,不禁連連搖頭。“今日來的,不是朕的近臣,就是朕從南陽時便一力提拔的重臣……如今這座城內,若不能信你們,朕便真無人可信了!”

許景衡也是一滯。

而汪伯彥此時卻是趁勢上前,苦口婆心:“官家,官家既然知道臣等忠心,卻也該稍作考量……此去前線,著實兇險!”

“這不是沒辦法嗎?”趙玖依舊不急不躁。“棄了兩河,難道要再棄關西嗎?關西沒了,中原能保?”

汪伯彥、許景衡登時語塞,不少人幹脆落淚,但很快,眾人便將目光越過了資歷極淺的陳規,對準了另一位相公,正是早已經事實上建立起了相當威望的首相呂好問。

呂好問雙目通紅,緩緩向前,就在宜佑門前的台階上朝趙玖拱手向前:“官家!仗是要打的,但你一人系天下之安危,而此時咱們又不比當日明道宮中那般落魄,已經有了一些兵馬和根基,何妨將關西戰事交給宇文相公與韓世忠?無論如何,官家本人卻不該再去冒險的……”

“昔日唐太宗平定天下,都是親自出征。”趙玖搖頭不止。“朕不去前線,如何能勝?”

這話轉的有些突兀,呂好問還以為對方會引用曲端上次提出的理由呢,但他還是本能駁斥:“官家不能跟唐太宗相比吧?古往今來,唐太宗只有一人。”

而此言一出,呂好問自己便覺得哪裏似乎有些不對。

“這一次其實沒那麽兇險,金人雖說出其不意,但畢竟是逆天時而為,若能盡量依靠陜北地形拖他一陣,等到暑熱,我軍養精蓄銳已足,再行出擊,便可如泰山壓卵了。”趙玖繼續辯解,可聽起來反而顯得有些大言不慚。

“官家不是泰……”呂好問幾乎是脫口而出。

但一言未盡,這位當朝首相終於意識到官家和他之間的對話哪裏不對了……這位官家在刻意用《馮道傳》中一段對話來誘導他。

而《馮道傳》,正是那本趙官家贈送他的《新五代史》中折了角的那一頁所在。

而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後,呂好問愈發無奈苦笑:“官家是自比周世宗呢?還是把臣當成了馮道?”

非止是呂好問,今日能在聽到消息後湧到延福宮的大臣,哪個不是飽學之士,便是最年輕的虞允文也是進士及第,所以眾人紛紛醒悟……官家和首相根本就是在學《新五代史》中周世宗柴榮與契丹決戰前和馮道的言語。

其中,趙官家學的是周世宗柴榮,也是誘導者,而呂好問儼然被當成了馮道。

不過,想明白以後,眾人臉色更差。

畢竟,雖說周世宗贏了那一戰,定下了後周基業,但故事中的這兩個人下場可都不是很吉利……馮道名聲極差不說,正是這一戰後直接死掉,而柴榮的結果就更不必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