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廣東話

三月底,隨著完顏婁室突襲陜北,宋金戰事再度爆發。

且說,這一次戰事,從雙方動員力度、廣度以及政治決心來講,皆可稱空前之盛,金國為了打這一仗,整出了逼宮的戲碼,大宋為了應對這一仗,弄出了宮門托孤的事件……而且,雙方一旦下定決心,就都沒有再理會身後的那些爛事。

什麽蒙兀合不勒汗、什麽洞庭湖大聖爺爺、什麽西遼耶律大石,放在平常必須要慎之再慎的人物與詞匯,到了眼下根本就被雙方拋之腦後了。

隱隱之中,兩國都有些破釜沉舟之意。

沒辦法的,對於大金和大宋兩國而言,這是一場注定要到來的國運之戰。

確實是注定,如果說之前趙玖還只是憑借著穿越者的‘經驗’,大約的猜度、混沌的思索,此時卻已經無須再有任何懷疑了:

宋金兩國的全面戰爭已經持續了五六年,而這五六年的戰爭卻是分階段的。

其中,前兩年半的時間裏,乃是擁有絕對實力的大宋一潰再潰、大金擴張再擴張的過程,而所謂量變引發質變,這種不斷的潰敗和不停的擴張最終導致了那場幾乎致使大宋亡國的靖康之變;而後三年間,則是明明還有大部軀體,卻剛剛從休克中醒過來的大宋奮力掙紮求生的過程,掙紮了三年,終於還於舊都,與此同時,金國開國以來的擴張勢頭卻終於被漸漸抑制。

這個時候,戰爭經過磨礪和積累,進入新階段,也就是宋金沿黃河一線相持的兆頭也已經很明顯了。

然而,此時此刻,由於雙方早已經進入到戰爭機器模式……只要都還堅持這種模式,那很多東西就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該爆發的戰役遲早要爆發,甚至就連預設戰場都是注定的。

誰都知道,大宋經過三年的努力,禦營兵馬更強大一些,而西軍則依然羸弱,誰都知道關中是形勝之地,取之可定中原,而存之也能存續中原。

這場戰役,注定要爆發,注定要在關西爆發,而且注定會受各自國家全局的影響,平日裏的一舉一動、一行一止、一招一式,上到國家戰略與民族特性,下到具體的某個政令與某次任命,都將會在這場戰役中接受考驗。

而婁室也好,趙玖也罷,與其說是戰役的發起者與迎接者,倒不如說是兩個龐大國家選擇的執劍人與負盾者,只不過他們沒有推辭和躲避罷了。

其實,如果不是婁室察覺到自己身體快要撐不住的話,那很可能是半年後因為政爭松懈回過神來的完顏粘罕,又或者幹脆是完顏兀術來關西行此事。

如果不是趙玖忽然發現自己在這個時代有了屬於自己的真切骨肉,繼而早早在內心深處下定了決心的話,那或許便是韓世忠來主持此事……便是從沒有趙玖從井中爬出,不也有張浚拼上關中的一切替東南小朝廷求一口氣嗎?

這一仗,必然要打的!

“這一仗,必然是要打的,因為只有打贏這一仗,才能保全關中,須知道,關中一旦失去,中原也保不住,到時候關中跟中原便會如河北那般下場……”

“河北是什麽下場邸報上之前便說的也很清楚,我已經講過了,而且你們禦營中軍在黃河沿線,我不信你們沒見過河北流民,便是不曉得去問問八字軍的同袍也該知道……不要以為當金人的順民便能如何如何,金人那些猛安、謀克不把地方百姓當人的,他們相互賭博,便從村中抓人當籌碼,健壯者算兩籌、婦人算一籌、老者與幼兒算半籌……太行山裏的八字軍便是這般起來……”

“但這一仗若、若能勝,則關中可保全,關中保全,以我大宋之人口、財帛、軍械,三年必然能起三十萬大軍北伐,五年必然能興復兩河,十年之功,未必不能滅金……”

三月最後一天,傍晚時分,汜水關前,一支約四五千眾的宋軍正在安營紮寨。

得益於兩個多月前的那場軍事沖突與相對應的禦駕親征,這一次宋軍不免輕車熟路,最直觀的一點就是,從東京到陜州沿線都有上次遺留的大型駐紮點,這讓宋軍安營時輕松了許多,以至於軍中發遣的新科進士們居然能趕在晚飯前給都頭們傳達旨意、講解邸報。

據說,此番趙官家再度禦駕親征前,曾試圖讓這些進士們直接進入到各都(百人隊),然後務必將他的決心、旨意,以及軍令傳達貫徹到最底層,只不過因為人數實在不足方才作罷。

但即便如此,隨著官家和中樞表達出了前所未有的嚴厲姿態後,這些新科進士與軍中幕僚也不得不加大與軍官們的直接接觸。

最起碼每晚宿營時給都頭們讀邸報、講解旨意軍令、介紹地理軍情,已經成為這些進士們必須要做的‘成例’了,也成為勒到這些新科進士們脖子上一道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