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且說且笑(第2/4頁)

趙玖微微頷首之余也是若有所思:“時文彬此人已經死在當日下蔡戰中,張頭領知道嗎?”

張榮難得一怔,只以為時文彬是殉了國,也是不由感慨嘆氣:“其實俺知道時知縣是個好人,只是世道如此,他也管不了下面許多。”

趙玖搖頭不止:“凡事都是下面的過錯,那還要什麽上面的人?要我說,天下事都該數落到上邊才對。”

不說張榮面黑心亮,一時心中微動,便是趙官家身後的曲端聞得此言,都不由呼吸粗重了起來。

而趙官家也似乎此時才想起身側還有一位堂堂禦營副都統,卻是順勢在石凳上回身,指向了身後方位:“張頭領請看,這位曲副都統,當日便是因為約束不了下屬,以至於堂堂副都統入京時當眾挨了二十鞭子。”

張榮微微怔住,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見禮,但眼見著那人面色由紅到白,復又從白到紅,卻始終不發一言,這位梁山泊大頭領到底是忍住了這個念頭。

而與此同時,那官家也繼續侃侃而談,隨意說了下去:“還如太上道君皇帝,他當日為了一個什麽艮嶽,使東南至運河兩岸,乃至於濟水、泗水周邊民不聊生,南邊方臘之亂,北面宋江橫行河北、海上,連大頭領也被逼上梁山,整個國家內瓤空廢,所以金人一來,他便北狩去了……可見,上面的人總是脫不了幹系的。”

這話說得邏輯混亂,不清不楚。

但曲端原本憤懣,聽到此言,卻反而驚得連憤懣都不敢憤了。而張榮聞得此語,雖然情知裏面有諸多說法,可心中還是忍不住快慰一時,只覺得吐了生平一口悶氣之余,也是泄了一口今日胸中硬撐著的無名之氣。

唯獨小林學士一聲不吭,這份城府著實讓人敬佩。

“當然,還是這個道理。”趙玖繼續隨意言道。“朕當日被金人逼到淮上,不得不戰,一開始還心懷怨憤,只覺這天意不公,為何父兄做的好爛一鍋粥,卻要我來喝?唯獨這些日子才漸漸想清楚,我登基以前倒也罷了,登基後的局面卻不好再推與他人,若非是我之前一意沮喪,棄了兩河配置,又在明道宮猶豫許久,何來淮上之困?便是去年,若非是我在南陽舒坦的久了,不曾布置妥當,又何至於需要自己豁出命來去鄢陵奪軍權?前世之事,後事之師,咱們這般做大頭領的,總要為下面的人擔起事情來,張頭領你說對不對吧?”

張榮終於起身,朝官家拱手作了個揖:“官家說的極對。”

趙玖不由失笑,卻是在座中伸手拽著對方重新坐下:“隨口一說罷了,就是怕大頭領多心才多說了幾句……到此為止,大事明日殿上再說。”

張榮這才重新坐下。

而就在這時,趙官家卻又失笑起來:“其實,剛剛劉麟最後一句話幾乎便要說動了我,我也是強忍著沒應聲……”

張榮一時沒想到是哪句話,不由有些茫然,倒是身後曲端,愈發面色蒼白起來,只覺今日隨這位官家出來,算是漲了見識……論跋扈,自己何曾跋扈過這位官家?

且說,轉到石桌這裏,趙官家與張榮繼續坐下攀談,但此時天色已晚,和尚們都送了三回酸湯了,說不得幾句話便太陽便漸漸西沉,眼見著是不好再留下來了,而趙官家也只能握手言是,實在是不好抵足而眠的,便正式起身,只與張榮約定明日再見。

不過,就在這時,趙玖方才注意到,不知道何時起,張榮的隨行侍從們早已經紛紛聚集於廊下圍觀,此時見自己起身,更是聳然探頭,試圖看個究竟,並引起了隨行班直的警覺。

趙官家心中微動,復又想起史書中的某個經典橋段,卻居然笑眯眯的走了過去,來到距離那些人不過七八步之外,然後便在院中一手扶著腰帶一手指著自己面孔做了介紹:

“諸位梁山好漢可是要見官家到底生的什麽樣子嗎?不妨細細看個究竟,我也不過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罷了。”

廊下的梁山泊眾人一時轟然,各自湧出廊下,禦前班直先沒慌,張榮卻先慌了……萬一這裏面有個諸如老五那般的夯貨,存了不軌之心,他到底該怎麽辦?

所以,張榮直接上前,搶在趙官家身前阻攔,然後又親自護送趙官家出院門而去。

臨別之時,張大頭領難得埋怨:“官家何必與那些鳥廝計較?”

趙玖哭笑不得,只能搖頭:“都是好漢!”

張榮想起今日南熏門所見,卻是不免感慨:“上殿做狀元,出街戴紅花的,方是真好漢。”

趙玖心中微動,卻並不言語,只是告辭而去。

當時無言且不說,翌日上午,宮中發出諭令至都省、樞密院,正式召見東平府鎮撫使張榮,並使宰執們殿上同列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