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選詩(第3/4頁)

“臣覺得不妥。”素來寡言的劉晏也終於開口,卻是直接擺手。

“臣也以為不妥。”小林學士也蹙眉相對。

趙官家不以為意,繼續指向了胡閎休。

“回稟官家,臣也以為不妥。”一直翻書的胡閎休開口相對,卻又封皮朝上將那《唐詩散集》遞了過來。“不過臣這裏剛剛看到一首,或許合適……”

趙玖點了點頭,隨手接過來,只是一看,便不由失笑,然後當眾將這首詩標題念了出來:“這是岑參的《奉陪封大夫九日登高》……封大夫是封常清吧?”

“正是。”小林學士接口應聲。“臣記得此詩,所謂九日黃花酒,登高會昔聞。霜威逐亞相,殺氣傍中軍。橫笛驚征雁,嬌歌落塞雲……”

吟誦到此,小林學士忽然閉口,而萬俟卨也面色煞白,並看向了已經有些慌亂的始作俑者胡閎休。

趙玖不以為意,自己拿起書細細端詳,繼續搖頭晃腦念道:“邊頭幸無事,醉舞荷吾君。”

這下子,劉晏和吳夫人也都神色奇怪起來……有些惱怒,又有些無奈。

無他,‘邊頭幸無事’這句詩不免嘲諷意味太明顯了些。人家岑參和封常清是在‘邊頭幸無事’的情況下忙裏偷閑登高,你趙官家算什麽?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趙玖一個工科狗文化水平比較低,又不像寫字射箭一樣可以有肌肉記憶做底子,所以他讀了一遍之後,又盯著這勞什子《唐詩散集》看了許久,方才醒悟過來:“胡參軍這是在勸諫朕?”

被晾了這麽久,胡閎休早已經失措……畢竟嘛,他到底是富貴人家出身,若有那個膽量當面勸諫,早八輩子跟陳東一起上書‘指斥乘輿’了,何至於今日?而且剛剛他也是將此詩朝下遞上,便是要‘隱諫’之意,哪裏會想到趙官家不管不顧,直接攤開來說呢?

“無妨。”趙玖繼續看著手中詩集,明顯不以為意。“胡參軍也是好意……且放心,今日總是要拿主意的,朕不會誤事的。”

胡閎休只能喏喏。

“其實,若無最後一句,這首岑參的詩倒是極度應景。”趙玖繼續言道。

“此詩確實有些不妥。”劉晏也嚴肅頷首:“不過,此詩與剛剛李太白的詩不妥,還有什麽妥帖的,臣也是確實不知道還有什麽詩了!”

“確實難。”小林學士也淡淡開口。“眼下是戰時、是軍中,戰時、軍中又有重陽相關的詩詞本就沒多少,這兩首已經是最貼合的了。至於說,眼下前線金人大舉攻略東京,後方東南軍隊剛一開拔便引出軍亂,已經算是危局,危局、戰時、軍中,再加上專屬重陽的詩詞,臣著實想不到了。”

萬俟卨、劉晏齊齊頷首,連吳夫人也跟著點了下頭,好像她真懂得一般。而趙官家聞得此語,也跟著點了點頭,好像他也真的懂得一般。

但是,趙官家點頭之後,復又攤開手中什麽散集放在身前:“你們看此首詩又如何?”

眾人紛紛去看,卻又各自沉默,繼而心中微動,原來,這詩恰在岑參那詩旁邊,乃是一首高適的重陽詩,卻不過短短二十字。

正所謂:強欲登高去,無人送酒來。遙憐故園菊,應傍戰場開。

萬俟卨等人正在各有所思,趙官家卻已經帶著三分醉意起身,然後負手踱步向前,顯然是要居高望遠……而劉晏和吳夫人不敢怠慢,趕緊跟在一旁,以防意外。

然而,西沉許多的日光之下,趙官家負手背西向東而望,視線自山下白河開始,漸漸遠眺,直到不能辨認清楚的地平線,卻是久久不語。

“官家!”

小林學士大概是思考的足夠多了,便起身來到官家身後,然後籌措字句,小心相對。“胡參軍並非有意為之,他不知道官家的辛苦與難處……”

身後胡閎休面色漲紅,卻根本不敢插嘴,而同樣不好挨過去的萬俟卨幹脆冷冷瞪了胡閎休一眼。

又隔了一會,趙玖回過神來,方才微微搖頭開口:“跟胡卿無關,朕今日心中的為難其實跟這兩日遇到的難處一樣,都是早有預料,只是事到臨頭還是不好受罷了……其實,自從淮上經歷了張永珍死戰,復又燃小桔燈入淮,朕便醒悟了兩件事:一則,金人絕對能勝,且勝家必然是我們;二則,想要勝金人,就必須得有無數人的性命為此做犧牲!但這又有一個難處,那就是朕作為這個什麽大宋官家,又該憑什麽讓這個犧牲,那個不犧牲?或者這個不犧牲,那個犧牲呢?”

莫說身後兩個參軍,便是起身前想了很多的小林學士也不由怔住。

“逝者已去,就不說之前的張資政與辛統制了,只說眼下,東京宗留守處極為艱難,東南兵馬又不能用,樞密院自然要朕來做決斷,要不要尚在休整中的韓世忠即刻北上順昌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