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斷(第3/5頁)

“讓扈統制看笑話了。”嶽飛看了彼處許久方才回頭,卻是露出了他今日橋上相會的第一次苦笑之意。“我去去就來……”

扈成不知道姚旺身份,自然無話可說。

而片刻之後,嶽飛與張顯回來,先讓軍醫接住張顯,當眾剪開衣服、剪掉箭杆,又以趙官家所傳《軍務衛生條例》拿烈酒噴了傷口、剜出箭頭,眼見著應該並無大礙後方才扭頭去看早已經面色煞白的自家親舅姚旺。

“五郎,舅舅一時糊塗了!”這麽長時間,姚旺早已經冷靜下來,見到嶽飛來看,若非王貴等人按住他,怕是要即刻不顧禮儀叩首求饒的。“且放過舅舅一次,讓舅舅回濟州城給你母親做個車夫,再不從軍想什麽富貴……”

“舅舅確實糊塗了。”嶽飛眯著眼睛看著自家親舅,緩緩相對。“你若一早說你從軍是想求富貴,我如何能讓你從軍?但舅舅非要說什麽‘一時’,五郎我卻是不能信的……你今日舉止,難道不是因為上次我當眾責罰你,罷你官職,然後耿耿於懷的緣故嗎?今日的舉止,難道不是從徐慶的故事中得了想法,想著殺了我後趁亂推到扈成身上,引起大軍交戰,再趁勢以我舅舅的身份去扶嶽雲或者六郎(嶽翻),乃至於自己趁勢割據嗎?”

姚旺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最後只能咬牙相對:“糊塗事情已經做下,五郎準備如何處置我?”

“以你軍士的身份來說,今日是部下暗殺主帥;以你舅舅的身份來講,是想殺了外甥竊取外甥的基業;以你一個宋人來論,此時不顧金人在側,挑起兩隊友軍交戰,是個地道的宋奸……”

“俺只是想出一口悶氣!”姚旺聽得嚴重,當即不顧一切再做解釋。“並無這般歹毒心思!你想想,別人家做了大將,軍中都是自家私產,士卒都能給家蓋房子做生意的!做了鎮撫使、節度使,都是將整個軍州當做私產,憑什麽獨獨五郎你這裏不同?金銀錢帛糧食如流水般從你手中過,卻全都砸到了軍中,你老娘都沒幾個仆婦伺候!俺……”

“不必多言了。”嶽飛初時還立在那裏安靜聽了幾句,聽到後來只覺得不耐。“國家危難到這份上,河北老百姓幾千幾萬的死,南京那裏張資政都殉了國,連辛道宗那種衙內都沒失了體面,你明明自河北過來,親眼見那些慘事,卻只在這裏說這些?是我的錯,一開始便該跟你說清我軍中規矩的……王貴、傅選,你們兩個統制各自按住他兩個手!”

王貴本就押住姚旺,聞言本能一按,原本躲開的傅選聞言也本能上前接替湯懷,但二人各自行動到一半,卻又各自失色擡頭。

“我替兄長處置!”旁邊剛剛包紮完畢的張顯呼啦一下跳起來,扶著佩刀向前。“兄長不必枉自壞了名聲!”

湯懷一言不發,卻也擡頭愕然起來。

“兄長。”王貴也一面按住姚旺,一面滿頭大汗擡頭來勸。“姚旺今日罪責絕對可殺,但你沒必要親自動手,擔此壞名聲!”

“什麽名聲,哪有不該?若說不該,官家也不該親自殺劉光世的,但官家若不親手殺劉光世,去年大宋便亡了!”嶽飛一邊推開張顯,一邊從對方腰中將那柄之前橋上沒來得及拔出的刀子抽了出來,然後繞到自家親舅身後,並以目逼視傅選與湯懷。

傅選、湯懷二人皆無奈,只能硬著頭皮換了位置,然後前者更是發力按住了這姚旺。

“五郎你敢殺我?”一直到此時,姚旺依然難以置信。“你如何與你老娘……”

然後話剛說到一半,嶽飛便毫不猶豫,只一刀便於兩軍陣前將自家親舅的脖頸刺穿。

兩軍隔河一起騷動,但片刻之後,隨著嶽飛翻身拎刀上馬,恒溝北岸的嶽家軍卻是瞬間肅然,數千兵士俱皆失聲,繼而影響到河對岸的扈成沂州兵馬。

至於跟前的王貴、傅選等人更是徹底惶恐失態。

“今天的事情,說是我這個舅舅偷襲於我,其實根子還是當日他擅自劫掠的事情。”嶽飛望著身前軍士,平平舉起帶著血跡的刀子揚聲相對。“為了不讓你們中有人再誤會,再犯這種舊錯,我今日就再當眾與你們說一遍……我嶽飛前後四度從軍,第一次是為了糊口!第二次從軍謀生之余,多少也有了升官取功名的意思!但從第三次開始,經歷太原大戰,親眼見到河北河東整個淪陷,金人殺戮劫掠無度,肆意屠城擄掠,從那時起,便一心一意想要驅除金狗,興復兩河的!再不存了半分要借此升官發財的念頭!至於爾等,至於你們,想要升官發財,自去他處,只莫入我嶽飛的麾下!!”

嶽鵬舉言至最後,只如雷鳴一般與秋風呼嘯相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