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間隙(第3/4頁)

“官家!”此人悲憤擡頭。“當日情形,誰都以為國家要亡了……”

“亡了嗎?”趙玖冷冷相對。

“便是不說當日,只說眼下,為何範瓊那裏都只誅首惡,臣等這裏卻連談都不許談?”

“範瓊也沒降金!”

“降金與否有這麽重要嗎?”此人憤然起身,卻被兩名甲士死死按住。“若論作為與緣由,我等比範瓊無辜多了……須知當日是趙氏無能,先棄國家!”

“大膽!”王淵一聲呵斥,周圍諸將一起拔刀。

“讓他說。”趙玖不以為意。

“如何不敢說?”此人站起身來,擡頭相對,只見須發皆為泥汙所染,卻目眥欲裂。“天下須是你趙氏的,而我等京西子民先為你趙氏所棄,金人兵臨城下,你這個官家又不知在何處,父母子女卻正在身邊,不去降金誰來保全自家親眷周全?”

“你說的極有道理,朕有錯,二聖亦有錯,此戰若真釀成傷亡無數,戰後朕自可下罪己詔,亦可代父兄下罪己詔……而且,朕也知道你們中有人確實委屈,確實無辜。”趙玖平靜答道,儼然早就認真思索過這個問題。“但朕就是不能與降金叛賊談條件!還是那話,你們若來降,便開城束手,然後任朕處置,唯此而已。”

“官家。”

此人忽然又平靜起來。“你須知道,城中尚有數千戶百姓……”

“看你樣子,似乎是個讀過書的。”趙玖並無畏懼。“那便該曉得,從漢時便有了類似規矩,脅迫人質者,攻殺不論,你們真要如此作為,只會讓朕事後處置你們的時候更加嚴重罷了!”

此人怔怔相對,片刻後方才再問:“官家確實不願給我們留活路?”

“朕只要你們無條件降服,任朕處置。”趙玖幹脆相對。“便是此言,你若無事,便回去轉達吧!”

使者長嘆一聲,不再留戀,直接轉身離去,卻也顯得幹脆。

而人一走,王淵便俯身相對:“官家,此人最後只是虛言恫嚇,須知當日戰事急促,他們隨完顏銀術可來鄧州,家眷卻都留在本處……有此緣故,他們又如何敢做此冒天下之大不韙事?”

趙玖點頭,卻不願多言此事。

但周圍有的是不開眼之人,劉子羽便忍耐不下,拱手相詢:“官家,如此逼迫,難道還真要將滿城上萬人坑了嗎?這不是明君所為!”

“朕何時說要坑殺萬人了?”趙玖冷冷相對。“便是處置,也最多將為首者斬首,其余有罪責者發為勞役,去江上當幾年纖夫。至於其余底下無辜士卒,怎麽會無端加罪?說不得直接挑揀體格出眾的就用了。若有年少者,怕是當場還要給錢給糧讓他們回家呢。”

“臣也以為如此。”劉子羽松了口氣。“既然如此,為何不稍作暗示呢?只要他們會意,以眼下情態,怕是會即刻降服。”

“就是不能談罷了。”趙玖一聲嘆氣,繼續低頭去看案上劄子。“這件事不在於罪責如何,恰恰就在於不能談本身……因為今日談了,明日怎麽辦?鄧州談了,將來兩河、中原、關西,數百軍州又怎麽辦?這是宋金國戰的規矩,一旦動搖,便會讓無數人臨戰時存了僥幸之心。朕,何嘗不是在強為此事?”

“官家思慮嚴密。”劉彥修這才肅然,卻又微微赧然。“也是臣眼界太低。”

趙玖懶得理會對方,但既然說到此處,這位官家卻不免放下劄子,復又環顧帳中頗顯狼狽的諸將,趁勢兜開:

“卿等剛剛聽明白了嗎?朕今日不赦鄧州,不是因為他們降金兩月做下多少不端事來,而是要借他們來警醒你們這些尚存的武將……軍中事千千萬萬,最根底上一件事情便是降金,這件事比劉光世望風而逃還不能忍!不聽指揮,望風而逃,是使軍隊空置無用,朕最多只殺大將,其部還可整理使用,而且若真不能戰,事先匯報後,撤退、轉進皆是尋常事,中間出了差錯,咱們君臣也總可以論一論的,劉光世死前也曾在禦前與朕言語;可一旦降金,便是敵非友,朕與他們就連說話都不能說了!望諸卿牢記!”

王德、呼延通幾人還好,腦子裏根本就沒有這種選項,聞言只是隨意拱手表示受命,然後感慨那劉光世舊事罷了,倒是傅慶往下,頗多凜然。

一夜無話,翌日,四月十二,出乎意料,鄧州城忽然四門大開,叛軍盡棄兵甲,出城降服。

“之前兩次出城的使者是誰,在何處?”倉促出帳的趙玖望著身前泥淖中跪倒的一片軍官,不免想起一人。

“好教官家知道,那人是蔡州巡檢李尚,也是銀術可任命的大將,引我們投奔範瓊的首領。”有人勉力擡頭相對。“他昨日回來後,自知不能免罪,便在城中匯集各部將領,先將他們圍殺了,然後召集我們讓我們降服,最後自己也自殺了。今日出城的,最高不過隊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