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雨水(下)(第3/4頁)

而此人進的門來,便也隨意坐下,只是稍微打量了一下案上的劄子,然後又聽辛永宗在旁急切一說,便擰著衣袖上的雨水搖頭失笑:

“兩位真是南轅北轍,緣木求魚……”

辛氏兄弟聞言,不管是很有期待的老四,還是原本已經有些失望,但還是隱隱期待的老大,全都黯然下來。

然而,那胡閎休對二人的表情置若罔聞,他擰幹兩個衣袖,重新束上帶子,復又從容不迫,繼續緩緩開口:

“依下官看,貴昆仲此番有兩個大錯,一個在於防禦你不知道進退……”

聞得最後二字,辛永宗本能欲駁斥,但辛興宗本人卻是心中一動,直接按住了自家兄弟。

“韓太尉建節,總攬淮西軍事,而南陽府這裏凡有賞賜恩榮發出,給武將的,一定是韓太尉居首;給相公們的,也一定額外帶著韓太尉;給近臣們的,不管多遠,也一定有韓太尉一份……非只如此,聽人說,官家自從賜出那條玉帶後,前後半年,哪怕南陽和東南都有進貢,卻從未當眾再束過玉帶了,連上次方城山大朝,都只是金帶……”

言至此處,坐在馬紮上的胡閎休微微一笑,這才看向了早已經面色煞白的辛興宗:“敢問防禦,如此恩寵與重用,是你們兄弟能輕易動搖的嗎?而依著防禦與韓太尉的恩怨,但凡他在,你又如何能出頭?”

“那我該如何?”恍惚中,辛興宗幾乎脫口而出。

“能如何?”胡閎休一時失笑。“防禦,恕下官直言,如你這般做到頭的老軍務,若不想降了金人,也不想跟範瓊這般下場,且還留戀著大宋文華富庶……當然,恐怕也正是如此……卻只有一條路了,那便是主動求退,你一退,其余幾位辛氏統制反而豁然開朗,能往前走了。”

小辛聞得此言,氣急敗壞,倒是大辛本人一聲嘆氣:“其實我早就想到這一層,只是沒人跟我梳理清楚,謝過胡公子提醒了。”

“無妨,要下官說,就借著這一次,禦營中軍七部,加上禦前班直,一共八處,必然人人都想做先鋒,但南陽這裏又須有一部留守,乃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防禦何妨當面與官家直言,就說舊傷雨中難熬,請為留守,並求戰後往武關鎮守……”

“我明白胡公子的意思了,”辛興宗瞥了一眼幼弟,也是勉力振奮了一些。“我行下此事,然後老四再去請為先鋒,便十之八九能拔得頭籌了!”

老四辛永宗在旁,也是心下一喜,卻又立即起身,親自為胡閎休倒了一碗姜湯。

而胡閎休也不矯情,接過來一碗飲盡,抹了下嘴,便繼續搖頭笑道:“這便是下官剛剛說防禦兩個大錯中的另一個,也是下官此番來尋兩位的根本緣故了……這一戰,想求戰功,哪裏能爭什麽先鋒?去做先鋒,注定只是南轅北轍,緣木求魚罷了!”

不等長兄開口,老四辛永宗又拉著一個馬紮坐到這胡閎休身側,學著南陽最近流行的握手之禮,拉著人家的手懇切相詢:

“還請胡兄弟看在咱們一起顛沛流離一年的份上,給我們兄弟指條明路!”

“本來就要說的。”胡閎休不動聲色抽回手來。“辛武經(辛永宗剛得的階官,武經大夫,第三十二階),下官且問你,爭到了先鋒,要去何處作戰?”

“自然是順著白河(淯水)一路南下,破鄧城、取襄陽啊!”

“鄧城這麽好破?”胡閎休陡然嚴肅反問。“襄陽這麽好取?”

“也不會多難吧?”這小辛武經顯然不解。“那範瓊到今日還有出路?”

“還是要花些時日的。”旁邊老大辛興宗到底經驗豐富些。“官家旨意中並未赦免那些降過金的兵馬,而範瓊便順勢將那些降金兵馬堆到了漢水北面的鄧城,而將自己的本部兵馬收攏到了襄陽。換言之,鄧城的兵馬,都未曾得赦,而這種軍勢,恐怕會負隅頑抗幾日,見了血後才會一哄而散,總能拖延一段時日的。至於襄陽……”

“襄陽又如何?”辛永宗依舊不解。

“這不是下雨了嗎?”辛興宗一聲嘆氣。“欲破襄陽,須先破鄧城,再渡漢水,然而雨天渡水何其艱辛?更不用說等到渡河時必然已經水漲,而範瓊再混蛋,也是守過東京城的……渡口處必然是他最精銳、最可靠的一部。”

聽到這裏,小辛不由又看向了胡閎休。

而胡閎休也沒有做遮掩,而是直接獻策:“辛武經可以自請為偏師,出上遊牛首鎮,攻宗印和尚,然後從彼處渡河,再從南岸奔襲襄陽城下!”

辛氏兄弟對視一眼,其中老四辛永宗明顯是在求助,因為他沒弄懂這個計劃的好處,而長兄辛興宗沉默了一會,也是尷尬直言:“小胡,我須沒聽懂此策關鍵所在……牛首鎮雖然兵少,但領兵在彼處的宗印和尚也未曾被明旨赦免,更遑論孤軍渡河奔襲屯了萬軍的襄陽名城,我兄弟一個統制,轄了一千五百人,一個不好,豈不是要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