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拿鐵拉個花

姚歡搭訕那些個禁軍時,其實事先已觀察過。

同樣在大冷的雪天出工,有的是迫於開封府衙的勒令,不情不願,收容流民時,也像對待騾馬貓狗似地呼來喝去。有的則溫言善語,從犄角旮旯發現已無力起身的老人時,甚至不嫌臟臭地去背。

後者這樣的人,基本不容易“遠之則怨,近之則不恭”

況且,對百姓這般好,姚歡身為小商人,打心眼裏願意給他們白吃白喝。

人並不是穿上官服一定變壞、穿上軍服一定變油,還是看本性。

果然,經過“篩選”來的這些個禁軍,也很識趣,知曉不好久占人家做買賣的地方,吃完點心,身子暖了,他們便起身向姚歡拱手告辭,繼續巡街去了。

曾緯看姚歡大冷天忙得一頭細汗,想起當初在三伏天看到她推著小車叫賣雞爪的情形,不由心疼。

“歡兒,鋪子裏就你一個?”

“有幫襯的,徐娘子師傅的小娘子,做早肆時會來,客人少些了,她便回去照料她阿父。”

姚歡頓了頓,又柔聲補充道:“若實在忙了,街坊鄰居請一兩個婆子來,也不是難事。”

曾緯細細打量,鋪子收拾得清爽雅潔,桌面沒有半點油膩。墻角的邊幾上,甚至還擺著一盆宛如美人舒袖的蘭花。

在極短的瞬間,曾緯心頭也生出一絲欣悅之意。

看得出來,歡兒對這間小小食肆很用心。

人只有對喜歡的事才會用心。

但很快,曾緯仍告訴自己,草窩再幹凈,也還是個草窩。

既然父親都點頭了,這女子還是要正正經經去做四房嫡氏的,應該由晴荷那樣山清水秀的侍妾扶著,陪著他曾緯體體面面地出現在人前。

樓上傳來琴聲,時斷時續,曾緯道:“師師娘子收學生了?”

姚歡坐下歇息後,一直盯著情郎的劍眉星目看,聽曾緯問,嗯了一聲,繼續看他。

顏值即正義。

遲到的正義,它也是正義。

姚歡累了大半天了,需要觀摩正義來放松一下。

曾緯作了輕描淡寫的口吻道:“是慕名而來的城郭戶小娘子,還是大戶人家買的歌伶?”

姚歡抿嘴:“哦,我也沒問,他們又不叫我師傅,我問這麽多作甚。她和徐娘子能廣收門徒就好,有了進項便放心些。這小樓的賃錢,她們也出份子,若沒有學生,怎生為計。”

曾緯想起父親給自己的信息,遂又道:“蘇二郎的滿月婚宴出了事,你可聽說?他與我今歲交遊甚多,還贈了我兩冊古書,不想滿月宴卻沒給我家送來帖子。想來二郎是個謹慎的,如今執掌三省的那一位,與我父親不對付。二郎的父親與叔父,皆因那一黨彈劾而遠放,二郎定是,唯恐為我家惹來麻煩。”

“嗯。”

姚歡仍是含情脈脈地望著曾緯。

曾緯引了兩次話頭,這女子竟不搭茬。

他有些不悅,她明明經歷了大事件,又明明知曉他家是朱紫人家,最是需要掌握流言蜚語後的真相,她怎地如此遮遮掩掩?

是真的傻,還是將他曾緯仍當外人?

她的命都是他救下的,還救了兩次。

抑或是其間還有旁的緣故?

傻應該不會,瞧她方才與那些禁軍迎來送往的江湖樣兒,與她姨母簡直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曾緯還想著怎生斟酌言辭,套套她的話,姚歡卻站了起來,興致勃勃道:“對了,我自己琢磨了一個乳花胡豆飲子百戲,你幫我掌掌眼,看看與你的茶百戲比,如何?”

片刻間,姚歡就搬來了一大堆家夥事。

她往一個大號的黑色建盞裏倒入半碗熱騰騰的牛乳,拿了茶筅,像打雞蛋一樣嘩嘩地攪動,打出雪白的泡沫。

然後,她迅速執起一個壺口細長、西域紋樣的銀壺,控著手速與力度,小心地往乳花上點著一種淺棕色的液體。

曾緯探頭看去,看不出個究竟。

瞧那手法,她倒似乎確實在學茶百戲的路數。

可是,這七扭八歪的一堆草藥渣色的,是什麽?

姚歡大功告成,喜滋滋地將建盞捧到曾緯鼻子底下:“像不像那日,你與我,觀賞金明池初雪的畫閣?”

曾緯一怔,旋即恍然大悟道:“我就說似曾相識,像,真像!只是,這閣子,好像被大雪壓塌了。”

姚歡:“……”

她倏地收回雙手,道:“我的畫工,如何能與你點茶時相比,這個飲子難以入眼,自也難以下咽。”

曾緯忙哄道:“啊?這樣美的畫可以吃?我說怎地,你郎君大雪的天氣,穿城來與你相會,竟還不如那些兵卒有口熱乎的飲子喝。原來是要現做一碗這瓊漿玉液。”

言罷,曾緯伸手,緊緊包住姚歡的雙掌,穩著建盞拉到嘴邊,輕輕啜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