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父親什麽都知道

寒風嗖嗖。

曾家的馬車再是打造精良,難免有朔氣侵襲進來。

曾緯不怕冷。

心裏拱了一盆炭火似的,熱乎著呢。

曾布坐得端然,問兒子:“四郎,姚娘子在東華門外新開一間食肆,你可知曉?”

曾緯不敢隱瞞,又因今日得了父親的承諾,他也覺得不必隱瞞,忙道:“兒子聽她說過。”

“在何處?”

“在……兒子只知大致方位。”

“方才已經過了。”

“哦……”

“你屬意的女子,當壚賣酒之處,你沒去看過?”

曾布雖是問話,卻不算詰責口吻,反倒帶著一絲打趣兒子的意味。

曾緯一時不知怎麽回答父親,只得啞然。

對於姚歡興致勃勃經營的新鋪面,他的確持有頗為抗拒的心理。

他計劃著要將這女子拉到他喜歡的路數上來,因而起碼從表面上,他決定對於她的營生表現出疏離的態度,免得她以為他是真的好商量之人。

至於從前幫襯她……君子好逑,逑必有方嘛。

曾布繼續道:“姚娘子合租之人,那個李師師,曾在章惇的庵酒店賣唱陪酒,被劉錫帶走又送回,名字還上過捷報。”

“這個,兒子知道。”

曾布笑笑:“李師師被遂寧郡王看中,郡王燒了胳膊,養傷中還惦記著給她送幾個女娃娃學琴學歌。你也知道?”

曾緯茫然。

這樣新鮮的秘辛,高俅那廝竟未告知,父親消息倒是靈通。

曾布嘆口氣:“蘇府出事第三日,我就讓你設法去問問高俅,此禍是否真如朝廷揭榜所言那般,是吳安持的親眷為感恩而復仇,你說高俅的**確實如此。”

曾緯道:“可是兒子並不信。”

曾布目光溫和:“信才怪。那麽,真實情形呢,你探聽到了嗎?”

曾緯若有所悟,頹然道:“父親是覺得,兒子在打探各方消息上,不夠用心。

曾布搖頭:“不是不夠用心,是人有親疏遠近。高俅如今面對你時,已不是王詵家的小奴,你再怎麽打探,他也不與你說真話。他甚至,都沒有告訴你,姚娘子也在吧?”

曾緯一怔。

高俅這小子!

曾布仍是平緩的口氣:“四郎,你愛慕的女子,是個沒有家世的,很好,阿父滿意。但其實,她又不是真的尋常布衣。你看她,得蘇迨相善,受蘇頌青眼,與高俅交好,身邊同住的女子,竟然還招劉錫和遂寧郡王喜歡。她那日救治遂寧郡王的土法,也讓郡王的傷情恢復得不錯,官家在內廷聽說郡王手臂長出新膚,高興得很,說要賞她。你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可不能小覷了去。高俅算什麽,姚娘子做了你的婦人,那才是真正的親近。”

曾緯穩了穩神,很快反應過來,父親知曉的郡王府情形,以及官家的內廷密語,應該來自張尚儀。

是了,張尚儀有個幹兒子梁師成,在遂寧郡王府。

知子莫若父,曾布見兒子顯然認真地在思考,又進一步提點他:“若無眼線耳目,許多事,你連草蛇灰線都無法探到。而眼線耳目,要不出差池,‘始終親近’四個字,至關重要。姚娘子當壚賣酒,你要做她的司馬相如嗎?”

曾緯驚醒,堅決道:“兒子怎會有此想法,那豈非辜負父親大人的厚望。就算姚娘子,兒子向父親保證,也定會讓她不要淪落於酒肆市井,盡快將鋪子脫手出去,否則曾家的兒媳竟是個做飯食行的掌櫃,這,定要成了汴京一大奇聞了。”

曾布笑:“是啊,四郎,你總是要朱紫加身的,所以為官之道,現下就要學起。至於姚娘子那邊,你也莫太催她,她那小鋪子裏,已有些青袍郎官去吃早膳,說不定,她能聽到不少趣聞,與你說叨說叨。”

父親是樞相,早朝時無論晴雨風雪,都是直接被迎進待漏院等候的,他竟能清楚東華門外歡兒那間早肆的情形。

曾緯覺得,沒有什麽能瞞過父親,只要他想知道。

“父親,其實,相較於姚娘子市井商婦的身份,兒子更擔心,她當初誓死守節之事,鬧得這般大,又成了阿兄的義女。父親與母親在姻緣之事上這般體諒兒子,兒子不能不思慮曾府的名聲。”

父親總是會對來自兒子的崇拜和請教甘之如飴。

今日父親說了這麽多交心之語,自己不妨再顯得又懂事又無助些,讓父親更感到兒子的仰慕與依賴。

曾布聽兒子提到這一節,默然片刻,道:“章惇此番巋然不動,說到底還是官家需要此人。他攛掇官家編纂元祐臣子奏疏一事,本已箭在弦上,如今怕是還要在箭上飾滿鴆羽,恨不得將朝中元祐舊臣斬草除根,甚至要追廢宣仁太後。阿父不能看著他如此興風作浪,總還要找旁的法子,譬如和劉仲武一道看看,拿捏到他跳過樞密院、與族兄妹婿私通家信遙控邊軍的把柄。這種時候,曾府的確不可在名節上出事,倒叫他的禦史來參阿父幾本。